中西对话圆桌

沃尔沃特约

主持人:现在要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环节,圆桌讨论会,再次请上刚才两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乔治·阿克洛夫和罗杰·梅尔森,有请两位经济学家回到台上,同时我们也隆重请出另外三位著名学者参与我们的讨论,他们是: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他曾经创办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是中国最有良知的经济学家之一。著名经济学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长夏斌先生;著名历史学家、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教授秦晖先生;同时请出本场圆桌论坛的主持人,网易执行副总编辑方三文先生,有请!

方三文:非常荣幸我来主持这个圆桌论坛,先宣布一下我定的基本规则:我会有六个问题问在座的各位老师,每位老师有两分钟时间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我们能把讨论控制在预定时间内。接下来问第一个问题:现在大家都说,全球经济已经复苏,很多人担心它会不会“二次探底”,重历二次衰退,在座的各位老师认为会不会二次衰退,为什么?先请阿克教授回答。

乔治·阿克洛夫:如果回到我刚才(关于)动物精神的演讲,很难预测经济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关于是否会二次探底,现在当然是在恢复,我们应该在心理上做好准备,也许还没有到底,这是第一。第二,正如刚才所说的,中国的状况是非常好的,我想中国正在恢复,中国的恢复还会继续,就说这两句。

方三文:同样的问题请问梅尔森教授。

罗杰·梅尔森:我不是一个宏观经济学家,所以不会进行短期预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个问题回答不了。

方三文:非常尊重梅尔森教授的严谨。接下来请茅于轼老师来回答这个问题。

茅于轼: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我也没有把握肯定会不会有(二次探底),我比较倾向于有这种可能性,理由在哪儿呢?中国没有金融危机,有经济调整(的问题),造成这次金融危机的原因并没有在过去一年里完全消除掉,特别是中国的问题不是金融危机的问题,而是结构调整的问题,而中国的结构调整在过去一年里做得并不多,所以我认为对中国来讲,我们还面临着结构调整的问题,因此能不能很快恢复,我不是太有把握。

夏斌:“底”是什么概念?我相信2010年的世界经济肯定比2009年好,但仍然处于低速缓慢的增长期,不可能在这两年恢复至2003到2007年的高增长。对于中国经济来说,在座的有国内朋友和海外朋友,回忆一下2009年去年年初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界各大投行对中国经济的判断:只能增长百分之六左右。大家去翻一翻,有的说是百分之五点几,中国经济学家说,保八没问题,他们不相信。一年走完了,大家也都看清楚了,肯定是八以上。

对于2010年的中国经济,我认为仍然能够保持稳定的增长,也就是说,相对刚刚过去的一年,应该还是在八以上,没问题。我们的长期结构调整目标和短期增长目标如何更好地结合起来,关键是在全球经济艰难复苏的过程中,在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的矛盾之下,世界各国货币发行过多这种情况下如何进一步防止资产价格泡沫,加强国家预期的管理,这对于中国政府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方三文:好的,请秦晖老师(发言)。

秦晖:前几天我曾经在另外一个场合说过,其实我认为我的责任只是对我了解的问题提供三种回答:是什么、因为什么和应该如何。但我不想回答“会什么”,也就是预测。刚才梅尔森教授说他都不能做预测,我就更不好说了。

但就“双底”问题我倒是想提一个概念,“双底”到底是指这次危机会有一个高潮?还是会有下一次危机?这两个概念是不太一样的,虽然我不会讲“会什么”的话,但如果私下讲一点感觉,我觉得目前这次危机出现“双底”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老实说,目前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如果持续一两年,再出现一个“底”,你就可以说是“下一次危机”了,这里面也没有什么非常明确的界限。

现在我不想讲美国经济危机和中国消费瓶颈的危机,合起来是全球化的现象:美国拼命借债,中国消费不了而拼命买美国债。形成这种现象的机制确实没有解决,如果中国,或者说世界,即使能够走出这一波(危机),是不是就不会有下一波,今后不会有类似危机再出现,如果我们这两国的体制不发生变化,那当然是很有可能的。

方三文:好的。看来总体上大家对世界经济,尤其是中国经济还是比较乐观的,至少对2010年的增长不至于过度悲观。我想同时问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觉得2010年的中国经济仍然能够保持比较快增长的话,增长的主要动力会是什么?依然是出口?或是主要是内需?倒过来请中国专家先来回答问题,秦老师先请。

秦晖:其实中国经济增长和它的困难是倒着来的,现在大家都觉得中国经济主要是需求瓶颈,当然,如果中国经济恢复元气或再兴高潮,也应该从消费增长来拉动。但仅仅泛泛而言消费增长恐怕也过于空泛,现在中国所有有“官消费”和“民消费”的区别,中国的“官消费”已经太多了,不应该再增长,甚至应该压缩,但老百姓的消费的确应该增长,中国的积极经济政策确实有好处,但现在中国很多政策一出手就有两面,比如所谓的民生工程、改善福利,我是非常赞成的,我一直很反对在中国目前的状态下过多强调福利国家有多么危险,但中国一搞福利政策就容易搞成“富福利”,什么意思呢?给弱者的福利往往没有给特权者的福利增加得快。

以住房为例,大家知道去年一年很多东西都超过了计划,有一项却没有实现计划,保障性住房,我这里指的主要是廉租房。但同时福利性的官员住房却大大超标,公务员适用房、公务员集资房在过去一年中出现了失控的状态,我有一个朋友是副处长,这里没有任何腐败的成分,完全按照规定,他已经有了一套住房,但按照现在的政策他可以再购买280平米的集资房,很便宜,实际上是福利性质的。

我还知道东北一些机关现在甚至已经把集资房建在了海南岛。像这种状况如果发展下去,真是不得了。

方三文:秦老师的意见是要使中国绝大多数中低收入者有消费能力,才能真正启动内需市场?

秦晖:我觉得如果要搞福利,高福利和低福利,各有道理,美国可以说是一个低福利国家,欧洲可以说是一个高福利国家,但人家不会搞富福利的,我觉得中国现在就是要解决富福利的问题,强势者的福利多、弱势者的福利少,甚至根本没有,这种现象是非常严重的。

方三文:谢谢,请夏老师。

夏斌:如果简单回答你“明年增长主要靠什么”(的问题),按照大家所知道的投资消费加出口来说,中国必然仍然是以内需为主。但这样回答太简单了点,你问的也不复杂。如果要真正理解,我想,在2010年中,尽管投资还占很大的比重,但我相信房地产投资的增速可能比刚刚过去的一年会相对减少,投资结构中,民间对有关领域投资可能会加快一些。从消费角度讲,政府正在采取的一系列措施,社保、医疗、教育、退休工人工资提高等,这些措施的采取,最后从一年来看,到年底,我估计在整个消费比例中,居民的消费占比可能有所提高。而出口(估计)是比较难的一件事,尽管今年出口为正,但在多大程度上的正数取决于很多因素,我们特别要关注和防止的是世界有关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

方三文:谢谢,请茅老师。

茅于轼:我觉得今年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机会还是在就业方面,如果增加就业,有很多好处,首先可以缓解收入差距,因为现在(导致)贫困的主要问题是失业,第二可以减少对出口的依赖,就业不会再到出口行业上去了。第三可以发展我们的民营经济,因为就业的机会主要存在在民营经济方面,就业的提高可以解决一系列的结构问题,可惜中国恢复经济的目标和美国或欧洲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目标是GDP,美国不太讲GDP,他们讲就业,中国的目标为什么瞄准GDP呢?因为我们没有就业的统计,有一个很不象样的统计,数字完全不可靠。

连个统计都没有,你怎么把它作为目标呢?所以地方政府主要想办法拉GDP而不考虑就业,刚才厉以宁教授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有一个就业统计数据的发布,让各地官员把改善就业作为他的政绩,而不是GDP。要知道,就业是一把钥匙,它能够缓解我们很多的结构问题,中国要抓就业,是一个最紧迫的问题,而我们恰好在这方面最忽略。

方三文:好的,谢谢茅老师,我们请梅尔森教授发言,这不是对宏观经济问题的预测,而是一个具体问题,尤其希望两位来自美国的专家从出口角度谈一下,出口是否能成为中国经济继续增长的主要动力?

罗杰·梅尔森:第一个问题是关于预测衰退的,从一本书中可以看到,关于如何预测经济周期,书里面讲得很清楚。当然,每个危机是不太一样的,但每个危机其实是很多其它危机的混合体,我们可以考虑以前一些状况来从中学习,我们面临的危机是信用市场、中介机构的失灵和投资渠道的缺失,人们缺乏信心、丢失了信心,现在美国的状况是减少了健康的私人投资。但是为了经济继续运转,政府想方设法地取代原来应该运作良好的私营部门体系。

来看看出口拉动经济增长,我们没有办法将政治和经济分开,以便知道谁应该得到中央政府提供的信贷,因为有人没有政治方面的联系,我们可以向外输出,但产品必须要有好质量,中国不应该依赖于出口拉动的增长,就像美国一样,必须要建立一个完善的信用体系让平民获得更多信贷,这是比较难做到的,需要分散权力,让私人领域的人获得更多信贷,这是一个十分复杂、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我认为,世界需要中国,中国也需要世界,从以出口拉动的增长转为从国外进口,拉动内需,必须要有消费者作出正确判断,但也要他们能获得信贷,必须要分散不同的信贷。

乔治·阿克洛夫:关于出口拉动的增长会扮演多重要的角色,我可以回答得比较简短,我觉得它所扮演角色的占比应该不是特别大,因为各国人民的收入增长不是特别高,因此他们的经济增长也不是特别高,中国在过去十年的经济增长是十分快速的,我们从来没有在其他国家看到那么巨大的增长,尤其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因此我觉得出口拉动的增长不会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

方三文:谢谢,我问的第三个问题可能是在座观众最为关心的问题:在过去一年全球范围内资产价格都出现了比较大的上涨,尤其是中国房地产、股票价格出现了比较大的增长,很多人都说泡沫又在重新累积,如果泡沫存在,它会不会是下一轮危机的来源?请阿克洛夫教授回答一下。

乔治·阿克洛夫: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确实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考虑相当久了,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妻子在1997年时去了上海,她告诉我当时上海的增长多么快速,当时我的反应跟任何西方经济学家(一样),如果增长那么快,应该会缓慢下来。但我并没有看到任何缓慢(迹象)的出现,因此可能会出现(泡沫)的问题,但需要观察,以我自己在加州的经验是,90年代时,房地产价格增长十分快速,房地产(的价格)可以上得很高,可以留在高水平上很长时间,在中国,房地产价格很高,但我所看到的统计数据(表明),它在全中国也不是普遍的状况。

我的答案是,是的,可能会有泡沫,这是我们必须要关注的问题,是潜在的问题,但它可能只是局限于某一个地区,而不是其它地区发生。举个例子,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时美国新英格兰发生了房地产泡沫,但在美国其它地区没有发生。

我要说的是,如果中国有泡沫,那它跟美国的泡沫也是不同的,美国房地产泡沫所造成的问题影响了整个金融体系,早上我谈到的“动物精神”,其实中国是不受影响的,对于中国房地产的问题我不太清楚,但我要说的是,在考虑泡沫问题时,信用是造成泡沫的主要原因,如果人们举债采购,比如采购房地产,它就会造成房地产泡沫的出现,会影响很多金融中介机构。

罗杰·梅尔森:刚才厉以宁教授说,我们必须要给农民提供足够的按揭、抵押,让他们能进一步投资、改善生产率、改善生活,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让他们能够获得信贷的体制、拥有产权,但这其中也需要一个控制机制,让人们不要过于滥用他们所获得的信贷,避免人们做任何投机举措,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银行可能会亏损。金融体制必须要对人们有益,但在控制时必须要清楚,避免人们的任何投机举措,这是很重要的,中国必须要做。

茅于轼:资产泡沫的问题在全世界的状况我不了解,但我认为中国房地产是有泡沫的,也是一种感觉,我的主要根据就是空房率非常高,空房包括盖好没有卖掉的,尤其包括已经卖掉而没有人住的,这种房子多,我认为就是泡沫。今年中国经济有通货膨胀的问题,但更主要的是泡沫的问题,在我看来,房地产的泡沫已经形成了,问题在于它怎么结束,如果能够消化掉,那是一种理想的、软着陆的状态,但看起来可能性不太大,这么多房地产泡沫不是两三年能消化掉的,能不能维持更长时间来消化它,这是很没有把握的事,可能性比较大的是泡沫的破裂。中国房地产业如果泡沫破裂,会造成建筑业中大量农民工的失业,这对中国经济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现在对于泡沫的统计只有盖好没卖掉的房,但已经卖掉之后没有人住(的房子),这种统计很难,也不存在。中国的情况是大量民间资本、民间储蓄不能变成投资,中国投资拉动的经济是靠政府投资,而不是民间,民间的储蓄都去买房子了?把买房子变成一种储蓄,而不是自己去住,这就是中国房地产泡沫深层次的原因,不能启动民间投资,民间投资机会有限,获利水平比较低,银行利息率也很低,于是大家就把存款变成了房子,这是整个结构中一个很大的问题,需要做相当大的调整来解决房地产泡沫的问题。就说这些吧。

方三文:夏老师。

夏斌:关于房地产政策的问题,正好昨天本人在《第一财经日报》发表了全面反思房地产调控政策的文章,谈了12条原则,时间关系,简单谈几个观点。我认为对于中国房地产,政府的调控首先要明确方向,把房地产市场作为消费品来引导还是作为投资品来引导,我的态度是引导到以消费品为主上,买房都是为了住,由此改革、调整一系列政策。

在这方面,我们中国不要学美国、不要学日本在房地产市场上的有些政策,我们要学的是德国,德国更多老百姓,包括有钱的老百姓,他们愿意租房,而不愿意买房,因为政策倾向于租房者。对于中国目前的状况,怎么办?怎么往前走?怎么防止泡沫?怎么防止经济一下子下滑,大起大落?我认为地方政府卖地的收入在保证农民的合法收益之后应该循环用作于建廉租房、社会保障性房的资金供应,不准用于一般制造业的项目投资。当然,问题又出来了,地方财政中(占)百分之五十的土地财政怎么办,这个问题之后再说。

在首付比例问题、利率问题上,应该作为宏观调控的政策,不允许各个商业银行开展自由竞争,不应该在这方面发出政协不清晰、含含糊糊的信号,信号要非常明确,也就是说,对于首付比例,报纸上讨论很多,对于利率浮动,各行都有自己的办法,我认为都不妥当。

另外应该大量用土地出让金,土地涨价越高,转为盖社会保障房的越多,转为盖廉租房的越多,(以此)保障中低收入群体最基本的住房要求,哪怕是租房而不买房。在这个大前提下,我相信当一部分购房需求下来以后,房价就会稳住,甚至某些地方会下调,当房价稳住之后,地价就能稳住,当然,对于国有企业现在这样的招标方法,政府应该加强监管,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把地价稳住了,出现的问题是地方政府土地收入(占地方财政)百分之五十的收入没有了,没有了投资怎么办?社会保障房的资金来源没有了怎么办?

对于投资问题,我反复在有关媒体讲,应该想尽办法让现在包括4万亿投资中以及以后的投资项目,只要是可赚钱的、能盈利的,都让民间有钱的人来投资,政府不要参与一般制造业投资,把省下的钱(用来)扩大消费、救穷人。至于地价,随着正常、缓慢的增长,自然还有一部分土地出让收益,这个收益仍然专款专用,各级地方政府不准搞投资,我是说不准搞一般性的项目投资,必须用于社会保障房、廉租房,社会保障房、廉租房规模建设越大,房价下降的趋势就会出现。

为了进一步满足中国高储蓄下很多居民很有钱却没地方投资、都往房地产投资(的情况),除了政府现在已搞的投资之外,项目还不够,资金还是没有出路,我认为中国政府现在拥有大量的国有资产股份,有关报道有十七、十八万亿的净资产,我认为政府(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在保持对有限国营大中型企业相对控股和绝对控股比例之下,多余股份逐步向民间迈出,让民间有钱的人来持有股份,整个社会投资率不变,经济增长的潜在动力不变。

政府出让股份拿到钱干什么?你又可以去满足房地产市场上社会保障资金、(建)廉租房(而导致)财政资金不够(的情况),可以进一步扩大财政资金中居民消费的支出,社保、医疗等,用这部分资金来加快投资,使整个经济趋于良性循环。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在中国2010年经济恢复形势微妙、国内外形势复杂的情况下怎么操作?我同事提出,不能着急,逐步推进,中央政府必须发出明确的信号让老百姓知道中国今后房地产市场的方向就是以消费品为方向,通过财政税收政策调整,投资、投机买房不可能赚很多钱,房价也会慢慢往下走。应该花两到三年时间把政策慢慢调整到位,当前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处理好短期增长目标和长期结构调整(包括房地产市场结构调整)的关系,动作猛了,房地产压下去了,经济往下走,失业等问题都会暴露,如果迟迟不采取动作,也容易出事,所以当前最难的是如何把短期和长期结合起来,但信号应该尽快(出台)、信号应该明确。

在昨天的文章中我说了,我认为最近出台的11项政策已经在逐步倾向于走上以消费品为主导的调控方向,我也劝投资者往这方面理解,我同时认为这些政策信号不够明了,应该把更明确的口号喊出来,以后房地产的方向就是以消费品为主导的。我相信信号明确比现在的一两项政策效用更快、影响更大。

方三文:谢谢。下面请秦老师。

秦晖:资产泡沫,尤其是房地产泡沫是大家现在关注的焦点,但我觉得,不管是股市还是房市,基本都是政策市,政府制造泡沫和消除泡沫的本事都是非常之大的,如果政府不是太糊涂的话,这个问题不至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包括现在的一些泡沫,其实政策因素也占了很大的比重,以后要解决这个问题,政策起作用的空间还是非常大的。当然了,泡沫成长和它的消除,政府要压,也会产生很多负作用,中国不是美国,我更为担心的是现在“积极的财政政策”、“4万亿”、“18万亿”形成的产能扩张,在今后几年内(可能出现的)产能过剩问题,这可能是一个更加长远也更加难以解决的问题。

方三文:好的,因为大家的发言都比较充分,时间已经拖得比较长了,现在这里的讨论先告一段落,台下有很多观众有问题要问台上的专家,(接下来)进入台上台下的互动环节,有问题提的观众请举手,你可以提名要求哪位专家回答,提问之前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观众提问:我叫李晓梦,我是一个瑞典的生态学家,我们认识到经济和生态都是以Eco(音)开始的,因此我对绿色经济非常感兴趣,想问一下在座专家,你们对于绿色经济的作用有什么看法?2010年,绿色经济的发展前景如何?与其它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在发展绿色经济的过程中还有哪些困难?

方三文:你是要求所有人回答你的问题吗?还是具名要求?

观众提问:我想问两位美国的教授,同时我也想请三个中国专家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中国在发展绿色经济当中遇到了哪些困难。

方三文:先请你最渴望得到回答的美国专家来回答你的问题。

乔治·阿克洛夫:一个问题就是经济学家对于全球变暖有什么看法,我想,全球经济变暖的经济性是非常清楚的,经济学家说“有外部性”,所谓“外部性”就是碳排放所造成的外部影响,这里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在经济学方面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收碳税。如果碳税收得足够高,生产者就会注意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该没有了。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可以用来替代很多其它的税,有些税是不得人心的,而是扭曲市场的,所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但这似乎是一个政治问题,因为公众的意见不一样,公众不希望加税,不同意(征收)碳税,尤其是在美国,美国国会不同意征收碳税。我觉得经济学家知道如何做,但在教育公众以及公众理解方面还有问题,确实需要教育公众。

罗杰·梅尔森:我同意,在美国政治中,“税”是一个避讳的字眼,非常遗憾,但现在迫切需要的一种税收就是碳税,碳交易也是一种避免“税”这个字的一种方法,我们油污染的问题,比如二氧化碳的排放,有全球污染的问题、全球暖化的问题,解决方案就是对产生碳排放的人征税,要考虑生产的外部性,如果我们的制度相当于征收碳税,那么就会有用。另一方面,资源也在枯竭,比如海洋中鱼的资源在枯竭,公海的鱼不属于任何人,谁捉到算谁的,如果把海洋划分给各个国家,就可以让费用内部化,鱼不成为一种可以自由取用的物品,各个国家会进行控制,资源产权是一个方面,需要对外部性进行征税,划定产权。

茅于轼:我说点意见,美国人不愿意加税,全世界谁也不愿意加税,但因为气侯变暖,不得不承受一点压力。我这里有一个万全的解决办法,全世界把国防军备的费用逐步逐步(压缩),一直压到零,这笔钱完全足够用于克服气侯变暖的费用,而且消除了战争对老百姓的威胁,现在联合国变成了一个救火队,哪儿出事儿哪儿就派维和部队去救火,而没有彻底从裁军上想办法,现在国际上的武器贸易简直是明目张胆,我们要把武器贸易看成像毒品贸易一样全球抵制,反对任何扩军、任何炫耀武力的行为,拿这个钱来对付气侯变暖。我们要大力呼吁!

方三文:希望茅老师给全球带来和平,我们还是把更多提问机会给台下。

观众提问:谢谢主持人,有一个问题问夏老师的,有一个报告认为目前成熟市场中IPO的规模跟数量远远小于通过兼并重组的方式实现企业做大做强,而在中国来说,情况可能并不如此,您怎样评价这个事实?谢谢。

夏斌:你刚才说了,成熟市场,说明我们还不成熟,当然,我们要客观评价,恰恰说明我们在收购兼并、并购融资方面更多是政策不到位,如何支持企业,特别是支持民营企业小鱼吃大鱼,大鱼吃小鱼,要在各种并购活动中给予政策以及方方面面的支持,在这方面,我们可能比海外成熟经营市场差多了。

方三文:还有别的观众提问吗?

观众提问:有一个问题想问罗杰·梅尔森,我看您是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包括您刚才演讲提到的中美两国政府和政治体制在古代的比较,现在存在两种共识:北京共识和华盛顿共识,北京共识是权力相对集中的政府加市场经济;华盛顿共识以前是世界经济体系的主宰,民主政府加市场经济。这两种共识现在在世界上并存,未来对于那些等待着选择自己道路的国家来说,这两种共识,哪一种发展路径更有魅力、更有前途?您觉得哪一种在未来将更占优势?

罗杰·梅尔森:我觉得真正的繁荣来自于大部分的人民认为他们可以安全投资,让他们将来的生活更加美好,当一个国家陷入贫困的时候,那是因为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获益,他们可以向别人盗取财富,其他人不愿意投资,中国之所以繁荣,我对中国的体制不太清楚,但中国的体制确实给予了人民相当多的保护,中国确实能进入进一步繁荣的阶段。

但最基本的事实是,投资必须要在政策上得到支持,在美国,领导的转变和(民主)演进十分复杂,需要不同的利益团体来支持,如果要有成功的自由民主体制,必须要从地方自由民主体制先开始。在中国,GDP(的代价)花费非常高,我们看到中国某些地方也开始了选举制度,这是民主的开始,以前我在北京教书时觉得没有一个最完美的政治体制,美国的民主制度在不断演进,中国的政治体制也会不断演进、改变,因此我们必须理解真正的繁荣来自于大家感觉受到了政府的保护,我们必须要发出声音,我们必须要想一想,在这个国家之内人们怎么会成为政治领袖,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须要赢得人们的信心,这是很重要的。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跟其他国家可能不一样,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也想知道中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观众提问:谢谢,我要问阿克洛夫教授和梅尔森教授,我们的公司主要是协助企业,我的问题是:在经济全球化的状况下,中国,尤其是私人企业每天都面临着困难,我想知道,你会给这些中国企业提出什么建议让他们能克服他们每天所面对的困难?

方三文:听了刚才这位小姐的提问,你说你有困扰,但你没有说你的困扰具体是什么,他们可能很难回答,你能说得清楚一点吗?或者你干脆用中文说好了,可能会比同声传译更靠谱。

观众提问:我是来自多英(音)传媒的,主要是帮助中小企业的一家公司,大家都知道,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国企业感到步履维艰,我希望两位能对中国企业的发展给出一些建议,尤其是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

乔治·阿克洛夫:其实这是一个全球面临的问题,我认为美国的很多中小企业其实也面临着问题,进入市场很困难,我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的其中一个部分,很多中小企业挣扎着,有些可能做的很好,是整个市场经济里很重要的部分,在美国是这样,在中国也是一样,那些办得很好的中小企业最终会变成很大的企业,而这就是资本主义其中一个核心部分。

当然,我们可以用一些政策协助他们,比如使他们在银行获得更多贷款,或者给他们提供一些补助,这其实是资本主义的问题,因为很多中小企业所雇佣的员工也占了人口很大一部分,这其实也是资本主义成功的象征。当然,因为这些中小企业反映了成百上千万人的想法,所以就是中小企业共同的现象。

方三文:对于这个不是很清晰的问题,阿克洛夫教授给了清晰的回答,大家给予掌声。时间关系,我把话筒交回给主持人,本次圆桌讨论到此结束。

主持人:我非常清晰地告诉大家把掌声送给台上的嘉宾,谢谢!

虽然强光照着我,但我还是看到现场坐得满满当当,因为话题大家都非常感兴趣,嘉宾也是重量级的,上午的讨论中提到了很多大家关心的热点话题,也收获了阵阵掌声,上午的精彩下午还会继续,会有著名中外经济学家继续为大家演讲,同时还有几次圆桌讨论,预告一下:今天下午的圆桌讨论中有两个非常具体的话题,一个是股市,一个是楼市。下午的研讨会将于1:30开始,下午再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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