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策划

5月16日，上海家化股东大会，在上海5月的牛毛细雨中，怆然举行。

三天前，上海家化集团控股大股东平安信托，发布公告宣布已于5月11日临时董事会生效的“免去葛文耀上海家化集团董事长、总经理职务”的决议。此事立即轰动江湖。

这个决定引发葛文耀的激烈反弹，随后被葛文耀视作“救命稻草”的上海国资委，在事件发生后，要求葛氏噤声，不接受媒体采访。

两天后的5月16日，葛氏借股东大会，得以首次零距离面对公众。

据网易财经多方了解，葛文耀在当日面色如常，并未显示出事件对其形成的实际冲击影响。

一上来，葛氏即发表措辞柔和的表态：“没有处理好与大股东的关系，导致股东造成损失，深感歉意；保证跟管理团队一起把家化做好；自认是知道轻重进退的人，不会利用大家信任。”

值得玩味的是，葛氏在介绍上海家化副总经理、独立董事方骅时，说了一句很有韵味的话，“方骅唯一缺点就是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是人不可貌相’。”

去年2月4日，上海家化发布公告，宣布年仅33岁的方骅，为公司副总经理。据网易财经了解，在受聘担任上海家化副总经理之前，方骅从未与上海家化有过交集。

公开资料显示，方骅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曾在科尔尼（上海）企业咨询有限公司任高级商业分析员；在西门子上海分公司任高级销售经理；在新加坡政府投资咨询（北京）有限公司（GIC）任副总裁。

熟悉葛氏的一位人士对网易财经称，“方骅和平安关系很好，除了在上市公司担任副总经理——这项任命很难说不是平安授意——方先生还是上海家化监事会候选人之一。”该人士认为葛文耀对方骅明褒暗贬，借此向平安表达不满。

如果说上述介绍含意不明，那么在回答股东“为何调换上市公司审计机构”问题时，葛文耀语气虽委婉，但情绪波动已很明显，有种“形柔而意刚”之意——“大股东要把我们请的人都换掉……他们必自有考虑……新旧之替常见……”

解释股东“为何送配这么多”的问题，能更进一步证实葛氏并未真正向平安信托低头。葛文耀说，“又不投资，留这么多现金干嘛？大股东要求多分红。”负气之心，溢于言表。

让葛文耀有这种矛盾心态即不得不克制，但又心有不甘的是，在过去的一周内，资本方与实业方的矛盾在积聚无处释放后突然爆发。结局让葛氏心境极度压抑，而引入平安，正是葛氏自己一手促成。

5月14日，葛氏对媒体声称，上海国资委已要求其不要再向外界发表意见。当天晚上，葛文耀辗转反侧，通宵未眠。

说葛文耀是上海家化的灵魂，并不为过。从1985年开始，葛文耀即开始执掌上海家化。

28年来，葛氏将这家资产仅为400万的小厂，变成资产规模高达300亿元的日化巨头且排名中国同类公司第一，其中艰辛，不堪人知，用葛氏自己的话说，“家化廿八年，前五年多赶上改革开放好时期，发展很快。当中14年给政府干预三次，又面临外资竞争，几次差点完了，总算挺过了。”

可以说，上海家化有如葛氏亲子，没有葛文耀，很难有家化的今天。

“国企掌舵人的宿命色彩，集中体现在葛文耀身上。”上海社科院一位要求匿名的人士对网易财经称，“葛的角色，本质上是职业经理人。企业经营得再好，也不属于经营者个人所有。葛文耀个性刚强，不愿忍受宿命结果，这才频频提出改制。”

上海家化集团和上海国资委结缘，始于2006年。

2006年之前，上海家化集团一直是上海市轻工控股（集团）公司旗下企业，此后上海轻工控股解体，上海家化集团被划归至上海国资委旗下的上海大盛资产有限公司。

上述社科院人士对网易财经称，“上海国资委在2006年就想出售家化集团，但2008年金融危机后，家化集团很高（18%）的净资产回报率让上海国资委态度犹豫。”

2008年5月，大盛资产与上海盛融投资有限公司合并为上海国盛集团，负责“非金融类国资”的整合，上海家化集团被纳入国盛集团管理。

2008年8月，上海市出台的《关于进一步推进上海国资国企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意见》实施两年后，家化集团改制重组进入实质启动阶段。

在入围的中国平安、海航和上海复星集团三者之间，葛文耀特别中意中国平安。

分析人士当时称，海航目的太过功利，这让希望对家化集团未来发展拥有独立决定权、且追求利益长期化的葛文耀非常警惕，而中国平安却成功消除了葛文耀的隐忧，一举赢得葛氏青眼。

可惜好景不长，平安顺利控股后仅约一年时间，温情面纱便彻底撕下，由于葛文耀缺乏对家化集团的资本掌控，在角逐中居于下风。这种矛盾之不可调和缘于双方之经营理念难合，5月11日之结果，当是这种矛盾累积之下的自然结果。

葛文耀和平安信托彻底交恶之后，上海国资委介入调查，且要求双方低调处理。

正是在上海国资委的这则要求之下，上海家化股东大会才一改惯例，不对媒体开放，葛文耀也不接受媒体采访，同时不再更新微博。

至此，上海家化人事内斗之斡旋工作，暂由上海国资委主导。

但是，一位接近上海国资委的消息人士称，“国资委对调停此事把握不大，将上报至更高层面。”

这位人士谨慎表示，“家化集团已非国资委掌控，中国平安背景深厚，不是上海国资委这个层面下达指令所能约束；家化集团董事会代表的是平安的意志，葛文耀也非国资委系统下辖企业序列成员，作为‘行政权力’相对有限的政府机构，不太容易掌握调停主导权。”

撇开行政权力因素，单从股权比例来看，上海国资委话语权极小。公开资料显示，通过上海久事公司，上海国资委持有上海家化4.62%的股权；而中国平安间接持有上海家化26.82%的股权。从上市公司治理制度而言，上海国资委无法对此事发挥作用。

上述消息人士称，“以目前情况而论，如果没有更高权力机构介入，单凭上海国资委，无法抑制中国平安对利益的追求，而葛文耀的劣势地位，也无法改变。”

如果真如此，暂时偃旗息鼓的家化集团内斗，未来注定不会如此平静，而平安信托此次逼宫，也必然只是其“去葛文耀化”的开始。

最后的问题是，参与内斗双方，似乎从未注意如何努力维护上市公司治理问题。对于上海国资委或者更高层面而言，如果仅将此事当成个案，不去反思、建立合理有效的上市公司并购、磨合、相关治理机制的探索确立，那么这种内斗，将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