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滕森：中国的劳动力优势不可持续

网易财经2月讯 在网易经济学家年会期间，网易财经《意见中国－－网易经济学家访谈录》栏目专访了201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得主戴尔•莫滕森。他的获奖贡献是工作搜寻理论。他对中国经济充满兴趣，对中美经济关系十分关注。他如何看中国经济从劳动力优势型经济转型为技术发展型经济的艰难道路？

在访谈中，戴尔•莫滕森对网易财经编辑表示，对中国之行感到很有趣。这是他获得201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后首次来中国。他坦承，获得诺奖对他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在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还怀疑那会不会是恶作剧。

莫滕森用他的工作搜寻模型解释了中国就业领域的一些现象。对于中国的用工荒现象，莫藤森说：“这将有两个结果，一是工资会上涨，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个迹象表明，当前的工资水平对供应的情况提出更高的要求；而在非技术工人方面，当然他们主要是居住在乡村地区，企业可以做的一个调整就是在接近他们居住地的地方建厂，因为他们吸引农民工迁徙的能力不是无限的，如果他们迁移到更接近农民工的地方的话，我认为低技术工人的供应还是充足的。”

关于最低工资标准是否会影响到就业率的问题，莫藤森说，在美国，最低工资标准定得比较低，应该不会影响就业。但是，在欧洲却是另一种景象。他说：“在欧洲，最低工资确实有不利影响。欧洲很多国家的最低工资标准都是比较高的。我每年在欧洲逗留很长时间，每年3到4个月。尤其是在丹麦，法律规定的最低工资是20美元一个小时，比美国的2倍还要多很多。这个最低工资标准非常高，致使很多活动中的招聘减少。”

莫藤森认为，中国的低劳动力优势无法持续，必须尽早转型。而在转型过程中，中国将会遇到发达国家曾经遇到过的那些问题。他希望中国发展顺利。

对人民币汇率，莫藤森认为，中国确实有重估币值的必要，否则，巨额的外汇储备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他还认为，中国政府应关注通货膨胀。

以下为访谈实录：

用工荒将会使工资上涨

网易财经：欢迎来到网易。我第一个问题是，这是您第一次来到中国，您对中国的印象如何？

戴尔·莫滕森：我才到这里才一天多一点，时间非常短。但我觉得这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旅程，到目前为止我和几个人进行过交流，他们都非常友善，令我满怀希望并感到非常有趣。

网易财经：当您知道自己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时候，您的第一感受是什么？

戴尔·莫滕森：当时我正和同事一起吃午餐，在一个研讨会开始之前。他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刚好关注，因此我的秘书只好打我的同事的手机，然后终于接通了。他们在斯德哥尔摩时间中午1点左右宣布了这个消息，我们刚好开始吃午饭，因此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大家都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因此，在诺贝尔奖委员会的秘书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向几位相熟的委员会成员打电话，确认了这个消息。然后，我就给我妻子打电话，她当时正在芝加哥。芝加哥那时候是早上5:30，因此我把她吵醒了。事实上，那个研讨会还是如期进行了，我是在几个小时之后才接受采访的。在研讨会上，几位年轻的同事带来了香槟和玻璃杯，我想他们可能是有备而来的。

网易财经：中国现在很多年轻人孑然一身，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半，而婚姻可以看做是一个搜寻的过程，因此您对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呢？即如何使用您的搜寻理论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戴尔·莫滕森：我认为最好的策略是善于交际，认识很多的人。我知道年轻人有时候会发现很难建立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互联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进行联系的渠道。不过我并没有什么独家建议。

网易财经：最近在中国出现了劳工荒的情况，很多公司都发现不能找到足够的技术工人，但另一方面，很多受过良好的教育的大学生在刚毕业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工作，您对于这个现象是怎么看的？

戴尔·莫滕森：这将有两个结果，一是工资会上涨，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个迹象表明，当前的工资水平对供应的情况提出更高的要求；而在非技术工人方面，当然他们主要是居住在乡村地区，企业可以做的一个调整就是在接近他们居住地的地方建厂，因为他们吸引农民工迁徙的能力不是无限的，如果他们迁移到更接近农民工的地方的话，我认为低技术工人的供应还是充足的。但是，工资还是会提高的。我们现在同时存在职位空缺和工人求职的情况，问题在于如何较好的实现配对。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存在一定的原因。我们建立获奖的模式就是为了研究该问题，分析劳动力市场的各种联系，来研究其运作。

最低工资工资标准不要太高

网易财经：您认为进行最低工资立法能够帮助改善中国工人的待遇？

戴尔·莫滕森：我真的不知道，我并不了解相关的情况。在某些情况下，最低工资标准是能够起到帮助作用的，尤其是当雇主在控制力方面具有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设定最低工资标准能够同时提高工资和就业，只要最低工资不定得太高即可。我不清楚这一规律是否也符合中国的国情，我估计中国的情况也适用，不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缺乏相关的信息。目前美国的最低工资标准非常低，我并不认为这会有任何消极影响。我的意思是，人们担心如果最低工资标准过高的话会影响就业。美国的最低工资标准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在欧洲，最低工资确实有不利影响。欧洲很多国家的最低工资标准都是比较高的。我每年在欧洲逗留很长时间，每年3到4个月。尤其是在丹麦，法律规定的最低工资是20美元一个小时，比美国的2倍还要多很多。这个最低工资标准非常高，致使很多活动中的招聘减少。例如，这使得实际上很难请到清洁工或者找人给你修建草坪，甚至高收入人群也自己做这些工作，因为次级劳动力市场的发展并不好。

网易财经：在西方国家，常常会出现工会组织的罢工，您认为这些行为会帮助提高工人的收入吗？

戴尔·莫滕森：在美国、英国还有欧洲，这在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研究的主题。证据显示，工会事实上改善了工人的收入以及工作的环境，当你去了解事实情况时，你会发现工会成员的工资一般比非工会成员的工资高10%至15%。

中国不要依赖劳动力优势

网易财经：由于中国的劳动力成本非常低，很多观察者认为这是中国一个很大的优势。您对此有何看法？您是否认为劳动力成本低是中国经济的一大优势？

戴尔·莫滕森：过去30年来这当然是一大优势，该因素使中国得以建立一个非常活跃而成功的出口部门。不过该优势不可能永远持续，你在采访刚开始时就提到，有些地区出现了用工荒，显然你也看到了这一现象。这是发展过程的一部分，过去中国经济孤立于世界经济，一旦对外开放开始，中国拥有的巨大资源——人力的优势就显现出来，在过去30年中得到了很好的利用，成为了增长的发动机。但劳动力不会永远过剩，将来发展到一个阶段，劳动力将不会是一个特别的优势，该转型已经开始。

这种情况在二战后的日本也发生过，日本1960、70年代的跨越式增长是建立在，农村有大量低效率的劳工可以迁徙到城市，成为产业工人这一事实的基础上的，这与中国的情况完全一样。在美国，1890年代也出现了一样的变化，从1890年开始的30年中，我们在1890年还是一个有70%人口在农村工作的国家，到1940年该比例已经降到了5%以下。这种迁徙一直是经济发展的动力之一，将来中国的发展将取决于其他原则，如教育投资、提高劳动力的技术水平、投资于高科技产业等，从而继续追赶世界水平。

网易财经：关于前面提及的用工荒，如果您是政策制定者的话，您将会如何解决？

戴尔·莫滕森：我的建议是让市场发挥作用，不要试图阻止工资的上涨，如果政府压制工资上涨，用工荒将会持续。工资的上涨是使劳动力供求相符的最好方式，必须要允许工资上涨。另一方面，中国必须使劳动力与需要劳动力的企业适当匹配，比如说，可以推行政策，鼓励企业迁移到拥有大量劳动力的地区，降低这种迁移成本，这会缓解中国的许多问题，使地区发展比现在变得更为均衡。

巨额外汇储备对中国没任何好处

网易财经：奥巴马政府推出了减税措施，您认为这会帮助改善美国的就业情况吗？

戴尔·莫滕森：你指的是最近美国通过的减税措施？这肯定会，可能大部分都是有效的。减税措施有两方面影响：一是简单的延续布什政府对所有收入阶层的减税措施，在奥巴马竞选总统时，他的计划之一是废止收入超过20万美元人群所享受的减税优惠，但是共和党并不希望这样。因此布什政府的减税措施得到延续。第二个因素是，如果减税措施没有得到延长的话，至少低收入人群的税率提高，会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因为这将减少消费者的可支配收入。对高收入人群加税可能不会产生负面影响，因为他们对需求影响的重要性可能不如低收入人群，但是这个方案更加重要的因素是，暂时将社保税税率下调一年。这部分至少占工人所交的税款大约一半。因此这些措施将帮助减少工人78%的纳税，这将对就业带来积极影响。

网易财经：在金融危机之后，奥巴马政府推出了多项拯救措施以实现经济复苏，您认为这些措施有用吗？

戴尔·莫滕森：奥巴马政府主要有两大措施：一是所谓的“援助银行”，主要是向银行系统提供所需的资金，因为银行业出现了危机。这是绝对是必要的，使金融系统稳定下来。如果没有采取这些措施的话，我们可能将处在不同的世界中。这是一个发展的过程，因为在布什政府时期已经开始这些措施，奥巴马政府将其延续。第二个实质性因素是财政刺激，我认为这项措施的确对就业产生积极影响。很多人感到失望，认为这没有解决问题。这项措施的规模并没有大得可以解决失业问题，甚至可能是行不通的，但是这项措施减轻了失业问题，如果没有这项措施的话，失业率现在可能会提高几个百分点。

网易财经：有人说美国向中国施加压力要求人民币升值，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戴尔·莫滕森：这种观点是存在的，我并非这方面理论的专家，不能评论这是真是假。在美国政府肯定存在这样的观点，认为中国的货币被低估，因此肯定会有来自美国政府方面的压力、政治压力或至少要求，对人民币进行重新估值。我不知道还能对此说些什么，正如刚才所说的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如果这是真的话，这当然是中国外汇储备持续增长的原因之一，我认为现阶段这种增长对中国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购买有问题的资产外没有什么用途，如欧洲国债。其实这些资金可以用于引进高科技产业，这正是中国尝试要做的，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问题。我知道中美两国领导人很快将要见面，这是两个将要讨论的问题。在中国方面，他们想要获得更多高新科技，他们拥有购买的资金。美国希望人民币继续升值。可能这两件事都会发生，这可能是最终的结果。

网易财经：著名的量化宽松政策目前表现良好，但是有人认为该政策将影响中国的出口业，你对此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戴尔·莫滕森：我不认为这会威胁中国的出口。第二轮量化宽松的目的还是为了刺激就业、降低雇主必须选择的利率，这将导致美国经济扩张，而任何美国经济的扩张对中国向美国的出口来说都是好事。

网易财经：美国执行了通胀政策，你认为这是否会给中国带来输入型通胀？

戴尔·莫滕森：目前在美国没有通胀的迹象，而中国通胀的可能性更大。除了各种原材料的稀缺外，我并不确定该问题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全球商品的价格在上涨，正是因为中国的需求在增加。而这将提高进口商品价格，这也对一般商品的价格带来上涨压力。我不确定是否要将其认为是通胀，通胀是价格总体上涨，而相对价格相对没有发生大的变化的情况。我认为商品价格将不得不上涨，使得相对价格发生变化，从而要求发生相应的变化，要求世界上所有人更好或更少的利用这些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