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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中国-经济学家访谈录》每周三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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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祖六
春华资本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简介]

胡祖六:负利率拖累中国经济

他是改革开放之后较早接受西方经济学系统训练的经济学家,有丰富的投资经历。他认为中国还处在转型过程中,要继续力推市场化改革。他怎样看当前金融问题诸症结? 网易财经《意见中国》对话春华资本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胡祖六。
[访谈全部文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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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汇改是不负责任的

胡祖六:如果中国汇率不改革,我们央行控制货币供应的能力就受到制约,中国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通胀和资产泡沫的风险,整个经济都会陷入一种非常重大的负冲击。

负利率相当于政府收税

胡祖六:只要有负利率,通货膨胀的预期就很难消失,钱的价值在不断的被侵蚀。那么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他的血汗钱越来越不值钱,负利率就相当于政府在跟你收一个税。

应继续强调市场化改革

胡祖六:无论是从“十二五发展规划”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保持中国经济继续可持续的高速发展来看,我们应当坚定不移地推进市场化的改革。我觉得现在还不能说我们是一个市场经济。

限购令不可能解决房价问题

胡祖六:限购令这是非常非常重的办法,这已经完全是违背了市场经济,这是政府对个人自由的一种强暴的干涉,我觉得这种东西是太过分了,就是说太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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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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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外汇占款是引起通胀的一个重要原因?

胡祖六:我们的汇率机制是一个固定的汇率,那就意味着央行别无它途,只能被迫用人民币去收购外汇。我们不希望人民币升值,要把人民币保持稳定,所以央行就大量的去购买外汇,购买外汇的结果就释放人民币,释放人民币的话,就变成一个广义的货币供应。

现在推进汇率市场化改革的阻力是在哪里?

胡祖六:我想更多还是来自于是一种比较狭隘的看法,可能主要是担心出口部门。汇率也只是影响中国出口国际竞争力的因素之一。反过来,如果汇率不变,导致中国通胀愈演愈烈,成本上去了,中国的企业即使汇率不变也没竞争力,这正好印证经济学铁的规律:如果名义汇率不升值,最终真实汇率一定会升值。

怎么看负利率的影响?

胡祖六:只要你有负利率,通货膨胀的预期就很难消失,那么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他的真实购买力下降了,他的血汗钱越来越不值钱,因为是负利率嘛。负利率就相当于好像是政府在跟你收一个税一样的。我们要建设和谐社会,要关心民生问题,通货膨胀是不可取的。

您觉得利率市场化改革长期被搁置的原因是什么?

胡祖六:早期我觉得是因为我们很多条件不到位,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可能没有给它足够的重视,可能政治意愿不够强烈,因为这是改革嘛。任何一种改革,短期可能还是带来一些不确定性,甚至一点风险,只有有非常果断的政治决心才能去推动这些改革。现在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怎么看政府工作报告不提完善市场经济体系,反而强调调控?

胡祖六:传统的行政官僚来指令经济、调控经济跟市场化的机制来分配资源,这两个力量还在相衡之中,有的时候我们发现市场的力量比较,但有时候我们看到政府的意志非常强,2009年就是很好的例子。继续推进1978年邓小平开启的中国改革开放的大业,是值得我们非常的重视和关注的。

限购令的影响是什么?

胡祖六:限购令这是非常非常重的办法,这已经完全是违背了市场经济。比如说你需要买房子,你也有钱买房子,但是你不能买,这是政府对个人自由的一种粗暴的干涉,我觉得这种东西是太过分了,太极端了。而且我也很怀疑它会奏效,因为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供需不平衡的矛盾没有化解。

全部文字实录

网易财经3月讯  近日,网易财经《意见中国--网易经济学家访谈录》栏目专访了春华资本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胡祖六。他是改革开放之后较早接受西方经济学系统训练的经济学家,有丰富的投资经历。他认为中国还处在转型过程中,要继续力推市场化改革。他怎样看当前金融问题诸症结?

作为经济学家,胡祖六有着从商的难得经验。他曾是美国高盛投资银行经济研究执行董事。特殊的经历让他对市场经济有着更深刻的理解,也让他对市场化改革的信念更加坚定。

前一阵,美国施行第二次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许多论者认为此举会引发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通货膨胀。胡祖六表示,这些人误解了QE2的本质,没必要对此担忧。

像著名经济学家弗里德曼那样,胡祖六尖锐地指出:“通货膨胀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有货币现象的,最终为什么会通货膨胀,就是因为货币供应太多了,太快了,钱太多了。”他说,由于固定汇率制度下购买外汇占款的行为导致了中国央行的被动发钞。“如果我们的汇率机制是一个固定的汇率,那就意味着央行别无它途,只能被迫去收购这个,用人民币去收购外汇,否则的话人民币就会升值,但是我们有既定的目标,我们不希望人民币升值,要把人民币保持稳定,就是在这个,那时候是8.3,后来慢慢达到6.6几,所以央行就大量的去购买外汇,购买外汇的结果就释放人民币”。

此外,2009年以来的大规模财政与货币刺激也为今日的通胀埋下伏笔。“没有2009年这么大规模的经济刺激,就不会有现在这种比较严峻的通胀的局面。”

除了汇率制度僵硬,我国的利率市场也没有得到放开。对时下的负利率,胡祖六表示:“对低收入阶层来说,他的真实购买力下降了,他的储蓄应该说是血汗钱吧,越来越不值钱,因为是负利率嘛。负利率就相当于好像是政府在跟你收一个税一样的。”他敦促中国尽快改革利率市场。

胡祖六毫不客气地批评最近楼市的限购政策。认为这一政策是对人们自由的粗暴干涉。而且“不管它的目标多么正确,我觉得手段是完全不可取的。”

以下为访谈实录:

拒绝汇改是不负责任的

网易财经:有很多经济学者提出,是美国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引发了中国和一些新兴经济体的通货膨胀,但是您之前有文章提出美国的政策对中国是没有影响的,您能否解释一下您当时的这个观点呢?

胡祖六:首先最近在中国、印度还有其他新兴市场国家出现了经济过热或者是通胀的问题,确实是比较有普遍性的,这个普遍性大背景是这些国家在全球金融危机以后,都经济成长非常快,而且宏观政策都非常的宽松,另外就是特别全球的大环境,从过去2008年全球危机以来,世界主要的央行包括美联储、包括英格兰银行、日本央行、欧洲央行,也包括中国人民银行,几乎所有的央行都在极度的,实行极度的宽松的货币政策。

我们一个批评的理由就是说它这样印票子,制造通货膨胀,使美元贬值,热钱泛滥,冲击新兴市场,冲击中国,这是不负责任的,其实你要看美国他现在的银行体系的储备,就是央行的储备有1万多亿美元,它这个定量宽松的延续,就是继续定量宽松,过去没看到有新增的资本大流动,流入新市场,其实更多的是在它这个QE2之前有这种流动到新兴市场,特别是中国最早复苏,经济成长前景比较好,基本面比较好,不是因为美元很多美元泛滥,在找出路来冲击新兴市场。而且即使我们退一步说,即使有这个可能,这个流动性冲击新兴市场,那么像巴西、东南亚这些没有资本账户管制的国家,首当其冲,所以我们也不应该是太担心的。

基于这些方面,前阵子的QE2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我觉得我们很多都是因为误解,没有了解QE2的本质、它的可能的后果。这么一些担心是没有道理的,没有事实来支撑,这是我对QE2的看法。

网易财经:胡博士之前有一个观点,说外汇占款是引起通胀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么就此轮通胀来说,您觉得这个观点是否还是成立呢?

胡祖六:通货膨胀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货币现象的。最终为什么会通货膨胀,就是因为货币供应太多了,太快了,钱太多了。我们的经常账户多年来,从1993年以来,1993年外汇改革,一直持续的这个顺差,这么多年来,已经将近20年持续的并且是规模越来越大的这个顺差,到2007年的时候,中国的经常账户的盈余占我们的GDP是10%以上,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即使像日本的崛起,二战以后日本的崛起,作为一个出口大国,德国的崛起,而且日本和德国都是非常大的剩源国,他们在高峰的时候经常的顺差占GDP的比重也就4%、5%左右,我们是10%以上,而且那时候感觉中国已经是差不多第三大经济体,正好是超过德国。所以那个是非常非常庞大的,这个顺差来,因为我们的汇率机制。就是说外汇并不需要去增加我们的货币供应。

但是如果我们的汇率机制是一个固定的汇率,那就意味着央行别无它途,只能被迫去收购这个,用人民币去收购外汇,否则的话人民币就会升值,但是我们有既定的目标,我们不希望人民币升值,要把人民币保持稳定,就是在这个,那时候是8.3,后来慢慢达到6.6几,所以央行就大量的去购买外汇,购买外汇的结果就释放人民币,释放人民币的话,央行的释放人民币就变成一个积储货币,所以就成了一个加强货币存速,就变成一个广义的货币供应,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不是现在才有的,已经是过去这么多年持续的一个原因。

网易财经:所以说,此轮通胀也是由于外汇占款的一个长期积累?

胡祖六:对,这个现象有。就是说,但是近几年,特别是像2009年、2010年,这个就非常的严峻,就说广义货币供应当中我们看到外汇的这个积储货币,同时我们还有财政刺激等等吧,也变成这个央行的货币供应增加,所以这就导致了就是说,这轮通货膨胀基本上可以说以2009年的大规模的财政和货币刺激,跟那是紧密相关的,没有2009年这么大规模的经济刺激,就不会有现在这种比较严峻的通胀的局面。所以我们要去调控经济,要治理经济,要抑制通货膨胀,首先是抑制货币供应。

但是如果你汇率制度不改变,不改革,那么央行对货币控制的这个能力就是非常的脆弱,它控制不了,所以这是我过去10多年来写了很多很多文章,就是说我们之所以进行汇率改革,并不是屈服于美国的压力,也不是说从出口竞争力的很狭窄的角度考虑,归根到底是为了维持我们的宏观稳定,如果中国汇率不改革,我们央行控制货币供应的能力就受到制约,中国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通胀,资产泡沫的风险,包括房地产泡沫的风险,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大的问题,那时候不只是出口没有竞争力,整个经济都会陷入一种非常重大的负冲击,所以我们要把这个平稳的、健康的、可持续的成长,我们中国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必须大大增加,这个宏观调控主要的工具就是货币政策。

网易财经:长期以来我们听到很多呼吁汇率改革的声音,您也是坚决支持汇率改革的,但是可能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声音是阻止汇率改革,因为其中有一个观点是觉得,如果推行了汇率改革,人民币升值了,接着就会引发外储的缩水,您是怎么看待这个观点的?

胡祖六:我觉得这个担心没有什么道理。外汇储备是一个为了国际收支的一个流动性,作为一种储备嘛,称之为外汇储备。这种就说外汇储备,它是以美元来计价的,是相对于美元来说的,不是相对于人民币来说的,即使人民币升值,假设升值,我不是说我说人民币的汇率改革并不是说人民币只是升值,我是说双向的,按照市场基本面来自由的,不是自由的浮动,该升值的就升,该贬的就贬。

当然对欧元跟美元的汇价的比,日元跟美元的比,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价值,这就需要我们管理风险,进行必要的对冲和规避。但是这完全不应该成为我们国家自己的汇率制度是否应当改革的理由,这完全,不管是谁提出这个观点来,表示对这个经济学的一些逻辑都没有搞清楚。

网易财经:这是长期存在的一个误解。

胡祖六:而且特别跟这个有关非常重要的一点,人们不要忘记,我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外汇储备,就是因为一种僵化的固定的汇率制度,使我们被迫去购买外汇,不单这么庞大的外汇储备越来越难管理,现在就是很难管理,26000亿在国际市场上是非常难管理的,因为你要进行资产配置,动一动就引起市场的反应,越来越难,所以本身就是一个挑战。所以如果有比较灵活的汇率制度的时候,就不需要每天央行逼迫的、无奈的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去购买外汇,所以如果这个情况不改变,可以说外汇储备还会继续增加,到今年年底可能就35000亿了,你看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

网易财经:您觉得中国现在推进汇率市场化改革的阻力是在哪里?

胡祖六:应该就是说我想中央国务院决策部门都有非常清楚地表达出我们要进行汇率改革,就是说要有序地、平稳地、自主地、审慎地进行汇率改革,我想这一点我觉得应该还是有很强的共识,关键是怎么去实施,能够一步一步的往前推进,这一点非常重要。至于说有些阻力的话,我想更多还是来自于,也应该是一种比较狭隘的看法,可能说出口部门。因为外需不足,因为美国、欧洲、日本都经济衰退,对中国产品的需求萎缩了,而不是中国突然一夜之间失去竞争力,中国的出口一直都有竞争力,所以这个也是把这个本末倒置,没有把这个原因搞清楚。

那么尤其汇率也只是影响中国出口国际竞争力的一个因素之一,不是唯一的因素,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反过来,如果你汇率不变,导致中国通货膨胀愈演愈烈,食品价格高了、能源价格高了,人才价格高了,劳工工资成本上去了,土地成本上去了,中国的企业越来越没有竞争力,即使你汇率不变也是没竞争力,所以这正好印证经济学这个铁的规律,最终如果你名义汇率不升值,你真实汇率一定会升值,真实汇率升值就是靠你通货膨胀,我觉得跟这个前者后者相比,我宁可取前者。如果说名义汇率升值了,中国汇率能够稳定,没有通货膨胀,中国的出口企业还是有竞争力,而中国整体经济的发展,我们现在不是“十二五发展规划”嘛,我们不只是靠出口,出口只是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之一,我们还要靠私人消费,还要靠投资是吧?所以也不能单纯看出口,所以我们能够有一种物价比较稳定,没有资产泡沫,中国整体经济,我们的出口、投资、我们的消费都会更好,更持续的发展。

负利率相当于政府收税

网易财经:按照您的观点,如果中国维持一个固定的汇率政策就会引发通胀,如果中国在执行一个固定汇率政策的时候,是否就是让老百姓为通胀买单呢?

胡祖六:对,固定汇率的政策就对中国的货币政策调整不利,如果我们一旦是固定汇率的话,等于说我们货币政策的主导权就是在美联储,因为我们是跟着美元挂钩嘛,所以就跟着美国一步一趋,但是美国的经济周期跟中国是不一样的,比如现在我们是过热,我们是通胀,美国现在还是在创造就业,要经济复苏,他们最大的担心是通缩,日本是通缩,所以他们的经济周期完全跟我们是处于相反的阶段,美联储的利率只有0.25%,它很有可能继续降,当然也没地方可降了,但我们现在是加息,我们是反其道而行之,但是固定汇率的话你就会很难,为什么它现在是加息,就是害怕你不加息,本来就比美国的利率就高这么多,你再加息的话,那紧跟着热钱流入,那就会推动我们的人民币升值,所以我们不敢,才导致这种通货膨胀越来越严重的结果。

所以归根到底就是说,固定汇率不是太适合中国,不是它本身是个洪水猛兽,那就是说不适合中国这么一个大国。我们得有宏观政策的自主权,货币政策的自主权,所以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导致通货膨胀,可能对整体经济只有负面的影响,对普通老百姓,特别是低收入的消费者肯定也是降低他们真实的购买力,降低他们真实的生活水平,这一点也是很不利的。

网易财经:其实中国即使加息的话,现在也是一个负利率的状态,您怎么看负利率对一个经济体的影响?

胡祖六:这也是一个通货膨胀的表征嘛,就是中国货币调节过于宽松的一个表征。当然我们从这个宏观经济来说就是,负利率就是这次通货膨胀。只要你有负利率,通货膨胀的预期就很难消失,因为你的钱的价值在不断的被侵蚀。那么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特别是对低收入阶层来说,他的真实购买力下降了,他的储蓄应该说是血汗钱吧,越来越不值钱,因为是负利率嘛。负利率就相当于好像是政府在跟你收一个税一样的。所以从收益分配来说,从政府提的既定目标,我们要建设和谐社会,要关心民生问题,要提高普通人的收入水平也是背道而驰的,所以通货膨胀是不可取的。

网易财经:您觉得现在是时候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吗?

胡祖六:利率市场化已经,至少已经有提了有10多年甚至20年的历史,当然最早的时候比如1990年代初,那时候肯定不够条件,因为很多原因,比如中国银行体系那时候还很脆弱,利率自由化的好处就是说它能够更多的引导资本合理的有效分配,也能够使银行、金融机构、企业、消费者能够进行合理的风险定价,固定利率因为是行政定的嘛,实际上不能够反映这种市场供需,不能够引导资本有效的分配,也不能够进行风险定价。比如说你是有信誉的企业,我可能连投资品质都没有,但是如果工商银行贷款,他就给你跟我贷的是同样的利率,它就不能进行风险定价,他应该说给你是利率便宜一点,给我是利率高一点,加一个风险议价。但是如果利率是固定的话,他就没有这个能力,就被这个约束。

利率自由化,就是市场化吧,自由化就是市场化,就是由市场供需来决定这是非常有必要的,对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对提高金融机构的风险定价能力都是非常非常有必要的。因为中国银行体系总体来说比历史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加的健康,资本金更加充足,风险管理能力也大大增加,盈利能力大大增加,商业意识大大增强,以前都是国有的商业银行,都是政策性的银行,现在都变成商业化、上市的银行,他们追求盈利,这个目标、动机比较强烈,更加明确,所以总体条件我觉得,另外监管,现在不止有央行,还成立了银监会,这对金融对银行的监管也越来越健全,所以我觉得基本的条件都到位了。

网易财经:您觉得利率市场化改革长期被搁置的原因是什么?

胡祖六:早期我觉得是因为我们很多条件不到位,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可能我们的重视性,没有给它足够的重视,可能政治意愿不够强烈,因为这是需要改革嘛,不管任何一种改革,短期可能还是带来一些不确定性,甚至一点风险,只有有非常果断的政治决心才能去推动这些改革,现在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网易财经:从您的角度看,您觉得管理层对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热心吗?

胡祖六:我的观察,我认为像中国人民银行应该是利率市场化的改革的这么一个积极的推动者,也做了很多准备,很多研究,也在创造条件来推动,我想银监会等等这些机构都是非常有共识的。

应继续强调市场化改革

网易财经:今年的“两会”政府工作报告已经不像往年一样继续提出继续完善市场经济体系,反而更多的是强调政府调控,有代表提出说,中国是否不再需要追求市场经济体系了,从您的角度看,您觉得中国金融业的市场体系建立得如何了?

胡祖六: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现在到了越来越市场化的这么一个经济体系。但是中国还是一个转轨经济,就是说市场化的改革还没有完成,这个过程还在进行之中。

我们传统的这种行政官僚来指令经济、调控经济跟市场化的机制来分配资源,这两个力量还在相衡之中,有的时候我们发现市场的力量比较大,影响作用比较大,效果比较好,但有时候我们看到政府的意志也非常强,比如2009年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觉得从短期来说,因为我们通货膨胀的压力等等的压力,政府的调控这个功能是必须有的,政府调控的工作是必须做的。但是归根到底,无论是从“十二五发展规划”的角度来看,还是从我们保持中国经济能够继续可持续的高速发展,我们应当坚定不移地推进市场化的改革,就是结构改革。包括金融体系、法制、税收、对私有产权,对民营经济的推动等等方面,包括土地制度在农村土地的产权方面,都需要很多继续的突破和推进。我觉得现在还不能说我们是一个市场经济。

如果我们是一个市场经济的话,我们就应该完善我们的市场经济体系,现在我们正好还是一个过渡的转轨经济,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还是继续的推动。从1978年邓小平开启中国改革开放的那个时候,这么一个改革的大业,要推进市场化的改革,这点我觉得是值得我们非常的重视和关注的。

限购令不可能解决房价虚高问题

网易财经:从去年开始,我们看到政府在调控房地产的时候决心是很足的,包括今年以来已经出台了很多的政策,包括各地出台了限购政策,也是比较严格的了。您觉得这些限购政策的出台是否会对中国的房价真正的产生影响呢?如果房价真的出现了下跌,比如下跌20%甚至是50%的话,那么它对中国的银行业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会否在中国也出现像美国一样的次贷危机呢?

胡祖六:这个房地产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难题,应该说,从积极的方面来看,房地产的发展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对老百姓的财富的积累有利,因为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买一个房子就是一生中,一辈子可能最大的投资,所以都是非常重要的,过去10多年来我们从过去的房改,以前房子都是政府,都是单位分房。从商品房改革以后,确实我们看到这个新兴产业异军突起,对中国经济带来非常积极的作用,但另一方面房地产,特别是中国人,我们可能因为金融体系不发达,房地产,中国人都把房地产作为一种投资的这么一个途径,所以很多的流动性,很多的资本流入这个行业,那么又加上很多从这个整个产业链,从最原始的产业链就是土地,因为土地是政府国有的,从土地的供应、批发、拍卖过程中就很多很多的这个,包括不透明,不健全,不确定性,导致就是说一开始就是扭曲的,那么当然很多环节到最后,所以就是导致房地产形势非常的热。

在媒体的头版头条新闻里面,反正普通老百姓一进到这个话题,这个房价成为一个众所关注的问题。这点觉得这个房价如果像过去两年这么攀高那是非常危险的,就是可能有非常明显泡沫的趋向。泡沫就是不可持续的,总有一天会掉下来,这次我们看就是出口竞争力变低,各种东西都越来越贵,最终影响中国人的生活质量。因为你辛勤的工作赚的积累都去供房了,买不起,现在新毕业的大学毕业生,也不知道猴年猴月才能买到那些房子,所以中国越来越进步,但是这个房子越来越贵,可承受能力越来越下降,这都说明这个房价太贵了,所以进行治理是必要的,要避免中国发生这个房屋的泡沫,这个后果是非常非常严重的。

关键也是怎么治理,现在就是说要以行政的办法,其实限购令这是非常非常重的办法,这已经完全是违背了市场经济。比如说你需要买房子,你也有钱买房子,但是你不能买,这是政府对个人自由的一种粗暴的干涉,我觉得这种东西是太过分了,太极端了。还是应该非常理性的,用这种间接的市场化的手段进行控制,包括货币政策、利率、信贷等等东西来进行间接的调控。这一点不管他的目标多么正确,我觉得手段是完全不可取的。而且我也很怀疑这个东西不一定会奏效,因为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把这个供需不平衡的矛盾没有化解。你现在这种压力下,当然现在很多开发商也不开发了,最后导致这种,可能问题更严重,这个限购令不可能永远的嘛,对不对,总有一天会放松,一放松的时候就会导致新一轮的这个泡沫。

网易财经:您觉得中国经济是否能够摆脱长期以来对房地产市场的依赖呢?

胡祖六:我觉得中国是一个非常大型的经济体,很庞大,我们需要很多产业部门,我们需要制造业、我们需要服务业、我们需要房地产、我们需要媒体、娱乐行业,应该是齐头发展。但是确实最近10年来我们对房地产的依赖是过强了,比如地方政府,很多地方政府的财政税收可能一半直接或者间接的跟房地产有关系,这种依赖就太重了,所以我就怀疑政府的这个调控房地产的意愿究竟有多大,或者持续会多长,因为尤其这种政策持续的话,我想很多地方财政危机会全面爆发,就像加利福尼亚这种都是非常非常可能的。所以我觉得中国经济要多元化。

因为过去房地产确实是一个暴利行业,你认识地方政府官员,你只要拿一块地,然后拿到贷款,你很快就可以卖一个高价钱,赚很多利润,这个没有增添很多价值。我觉得更应该去创业,比如说新能源,新材料的清洁工程,生物制药到传媒,很多很多新的产业,中国应该去投资,不应该都是只要有钱都去搞房地产,企业都是做开发商,央企130家据说有90%的央企都去搞房地产,老百姓睁开眼睛就想去买房,这就成为确实是一种投资泡沫化的趋势非常严重,所以我觉得就是用社会资源让资本能够流向很多别的,很有潜力的,有利可图的,有回报的产业进去,这也需要金融体系、资本市场更加有效率。

网易财经:您是觉得房价还会继续上涨吗?

胡祖六:我没有这个结论,我觉得有很多不确定性,我只是怀疑目前的一些做法,它能持续多久,是不是最终能够解决我们的房价高,老百姓买房难的这么一个根本的症结,我对此表示怀疑。

通过投资加深理解经济问题

网易财经:我们看到您的留美同学,比如像李稻葵和樊纲,他们都选择了经世致用,在金融政策方面产生一定的影响,大家就会比较关心您是更喜欢选择他们的经世致用那条路,还是更喜欢投资赚钱呢?

胡祖六:经济学嘛,经世济民。因为我自己本身是宏观经济和金融,宏观经济就是政策角度了解通货膨胀,失业率怎么会产生的,国际收支不平衡怎么会产生的;怎么样能够维持物价稳定、金融稳定,怎么样使用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包括社会保障,因为这都是跟产业政策紧密相连的,汇率是跟货币政策紧密相连的,这是宏观经济学所管理的主要问题。宏观经济学,特别是像货币政策的传导,汇率就是传导,就要通过金融市场,通过银行体系,所以这样是紧密相关的,这是我的背景,这是我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所最关注的。比如说我也很关心农业,但是我不是专家,所以我对农村经济发言不多,但是对宏观,对金融问题,这是我每天都在关注,在思考,在研究,这是我专业的领域。

作为一个经济学者,有很多你可以在学校,可以在研究所,可以在金融机构,可以在咨询机构,可以在央行等各种方面,你都是去研究宏观经济系统,这个金融的变化、趋势,能够做些分析,供决策者,包括政府的决策者,包括大企业、企业,包括金融机构还有普通公众的这种供他们参考。经济学特别是金融是一个非常实用性很强的学科,如果你做金融,你自己不会投资,就好像我是医学教授,我也培养医生,但我自己从来不会去看病,我是外科教授,我从来不会去做手术;我是内科教授,我从来都不会看病,无论是做教育还是做什么,大打折扣,所以我觉得你要观察金融市场,要参与金融市场,才能够更深刻地体会,更深刻地观察,更深刻地了解,那么你做的很多分析才更家准确,更加有说服力,最终你会讲各种的洋洋万言,雄辩滔滔,最好的验证就是能够复述事实。

你看一些伟大的经济学家,从大卫李嘉图,他是国际贸易比较优势理论的创立者,他自己在这个投资方面也非常非常有建树;约翰凯恩斯是凯恩斯学说的开山鼻祖,他自己是非常成功的投资者,在股票市场有很多很多这种观察,很多这个理论,关于这个股市投资的。

网易财经:您在学习和研究当中最喜欢哪位经济学家?

胡祖六:经济学大师里面当然有很多都是,最早是亚当•斯密,这是整个现代经济学的开山鼻祖,他的这个理念影响到几个世纪,关于国民财富的起源,市场经济是看不见的手,怎么样最有效率,我觉得是一个最最深刻的这种观察;当然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别的。我最推崇二十世纪的就是熊彼特,约瑟夫熊彼特,他认为创新、创业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对人类的进步是多么的至关重要。二十世纪正好验证了熊彼特的这种学说,最终不是靠资本投入,不是靠人力投入,最终是靠技术进步,靠创业,靠创新,国民财富才能不断地扩大和累积,这都是对我影响,我最崇拜,也影响最大,常常去翻翻他们的东西,也是受益匪浅的两位大师。

当代经济学领域当然我也认识不少人,其中有我比较熟悉也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有萨默斯,他原来就是我论文的导师。他当过财政部长,后来又回哈佛当校长,最后又去奥巴马政府当首席经济顾问,现在又回哈佛当教授,他也帮几个大的对冲基金做顾问,也就是非常关心这个实际政策,关心整个金融市场的运作,也参与这种,这种对我也影响很大。

另外一个是保罗•沃克尔,也是我所尊敬的,保罗沃克就是美联储前主席,现在是奥巴马的经济复苏金融重组的顾问团的主席。他是一个非常有原则,非常有原则,他真知灼见,独立的意见,不是为了迎合民众的口味,迎合这些政党的这些所需,他觉得他应该什么对的他就会说什么就会去推动什么,八十年代当他在当联储的主席的时候,美国的通货膨胀非常非常严峻,而且发生滞胀,失业率和通胀都双双居高不下,而且折磨了美国将近10多年,从七十年代第一次中东石油危机一直到1980、1981年,这个通胀率居高不下,最后他加息,一口气把联邦基金的利率从6%提到29%,今天我刚才讲现在的美国利率是0.25%,他提到29%,导致美国的失业率继续的高升,所以最后卡特总统只当了一届总统就下台了。但是他是卡特总统任命的联储主席,他是不是在乎这个民主党执政还是不执政,他一定要保美国经济,最终是证明,成功的治理了通胀的这个顽症,使美国经济后来20年的这个繁荣。所以这些都是我觉得作为一个经济学家能够痛快地真知灼见,严谨地、客观地分析,能够对现实世界认识经济政策也好,对金融市场的发展、建设也好,在培养人才也好,能够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贡献,这都是为我所敬仰,为我所崇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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