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财经讯 2010年1月，博鳌亚洲论坛的秘书长龙永图做客网易财经会客厅。作为中国入世谈判的关键人物，龙永图就轮胎特保案等贸易问题回答了网易财经的提问。海南博鳌作为博鳌亚洲论坛的永久会址，网易财经也就海南国际旅游岛的话题与龙永图展开对话。作为经济学家，龙永图还对中国的经济发展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以下是全部访谈实录：

网易财经：龙永图先生您好，欢迎您做客我们的财经会客厅，首先想请问您一下，对未来中国经济增长您怎么看？

龙永图：我对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前景还是非常看好的，因为中国经济的两个主要拉动力量：一个是城镇化，一个是工业化的进程还没有结束，而且城镇化、工业化对整个经济的推动也会越来越强劲，这会使中国的经济保持一个比较长期、快速的增长势头，这是一个总趋势，这个大趋势是不会改变的。

中国经济增长不依赖出口

网易财经：现在我们都知道，中国主要是靠外需拉动我们的经济，如果不靠外需，我们还能靠什么？

龙永图：实际上我觉得应该纠正一点，我们中国并不是主要靠外需拉动经济的，在过去那么多年来，外贸出口，也就是外需对整个中国经济GDP的拉动，在“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出口）中，出口方面只占22%，也就是说，大部分主要还是靠投资和国内的消费。所以，我并不认为我们中国是一个依靠或者是依赖外需的经济。由于这次的金融危机，去年整个外贸出口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度变成了负数，也就是说，这样的外需受到了很大的创伤，所以我们加大了投资和国内消费的力度，补足了这一块，使得我们的经济能够继续保持一个很大的增长速度，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我们是一个依赖外需的经济，我们中国的经济和其他国家一样，都是要充分利用外需，推动自己的经济，别的国家，包括美国，他们会利用国际市场发展自己的经济，所以我觉得在用词上，不能说中国是一个依赖，或者是依靠外需发展经济的国家，我们并没有这样做，这样的说法都是一些外国人，在不太了解中国的情况下，看到中国的外贸出口增加这么快，就认为我们中国的经济准是依靠外国市场发展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当然，外贸出口对中国的经济贡献还是很大的，过去那么多年基本上保持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贡献度，我想经过这次金融危机以后，外贸出口对中国经济的拉动力量要恢复到22%、25%已经是不太可能了，在今后如果国际市场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度能达到15%，我就感到比较满意了。

网易财经：您预计在未来，我们的三架马车各自会占比多少？

龙永图：这三架马车对整个经济的贡献度会出现一些趋势性的变化，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比如五年到十年内，中国还是要靠投资拉动，慢慢的，投资拉动的力量也会慢慢减弱，国内消费的拉动力量会增强，所以到了一定的时候，国内消费可能会超过投资，但是这可能是十年、十五年以后的事情了，国内消费会成为拉动中国经济最重要的一个力量。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外需市场会保持在15%之内的水平，我认为保持这样一个水平对中国是必要的，因为中国毕竟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还是要利用国际市场，还是要利用出口推动中国的经济，这也是其他国家曾经走过的路。

网易财经：其他的国家在治理经济危机的时候，往往用加大投资的方式，中国目前也是沿用了这种方式，有没有可能带来一些弊端，我们应该怎么样回避？

龙永图：投资过大以后，也可能会产生一些中长期的弊端，因为国家的投资比较多，所以国家、政府对经济的主导作用会被强化，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不利于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的，但是，如果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对冲机制，我觉得这种弊端也是可以克服的，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投资如果太多的话，就会抑制消费，所以我们首先还是要减少投资对经济的拉动，增加消费对经济的拉动，因为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会是一个比较持续、长期的拉动力量。我们还是要培养民间的消费，培养国内的消费，使得它逐渐成为主导我们中国经济的主要力量。

网易财经：现在我们看到有不少国家已经开始出现了加息，我们国家在前一段时间也是上调了存款准备金率，是不是说很多国家现在已经开始复苏了，您认为哪个国家会率先复苏？

龙永图：从现在来看，当然首先复苏的就是咱们中国和其他的一些新经济体，实际上这些国家在这次金融危机当中并没有遭受重创，所以它复苏的速度也会比较快，一些遭到重创的国家复苏就会慢一点，比如美国和欧洲一些国家。但是美国和欧洲一些国家，他的经济总量比较大，所以他一旦复苏以后增长一个百分点所带来的影响，也远远比中国增长了五个、八个百分点来得更强，对全球经济拉动的力量会更强，因为他们的经济总量大，块头大，真正要实质性的拉动全球的经济复苏，还得靠美国以及这些西方的发达国家，我们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可以起一个引领的作用，起一个增强信心的作用，但实质性的改变整个全球经济的走向，还是要靠西方发达国家。

网易财经：目前对于我们这些新兴国家，包括中国在内，我们复苏遇到的阻力是什么？对于您刚才提到的美国、日本这样的经济强国来说，他们的复苏又遇到了什么样的阻力？

龙永图：对我们中国来讲，在复苏当中还是要加快结构调整，我们投下了大量的钱，做了很多投资，但是这些投资流向哪里去了，是流向那些不会产生效益的地方了，还是投向了一些产能过剩的部门？如果投向了一些产能过剩的部门，不仅不会加强经济的发展，而且可能还会造成经济的负担，所以结构，包括投资的结构就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要解决民生的问题，使老百姓更快的富裕起来，因为只有老百姓富了，内需才能得到扩展，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要特别强调，要加强城镇化的进程，使得农民和进程的农民工，他们在收入增长的速度方面更快一点，这样对我们建立一个长久的，强大的内需体制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在这方面，政府要关注一些重大的民生问题。

不要一概否定房地产对2009年经济的贡献

网易财经：很多人都说，2009年的时候，房地产一不小心就成为了复苏当中的受益者，房价一路高涨，您觉得确实是这样吗？

龙永图：应该说，房地产行业也要一分为二的看，一是在中国经济比较困难的这样一个年份，特别是在保增长任务比较重的情况下，房地产的高速增长确实对中国经济的“保八”，保持一定的增长速度起到了一定增长的作用，因为房地产的产业链很长，它拉动了很多钢材、建材、家用电器这样一系列的上、下游的产品，所以在这方面也不要一概否定房地产对2009年经济的贡献，但是另一方面，它确实也是发展得有些畸形，这样的话，由于我们在发展过程当中，对保障住房的供求太大，政府在保障性住房方面做得还不够，投入的力量还不大，所以使得房地产市场对很多普通老百姓来讲，它的价格已经变得高不可攀，所以引起了老百姓对房地产价格上涨的恐慌，这个对社会的稳定，对老百姓是不利的，现在政府正在采取措施，加大保障住房的供应，就是要纠正房地产高速增长的过程当中出现的这些重大问题。

网易财经：可是我们发现，现在似乎分成了两派意见：一部分人认为房价会降；一部分人认为房价会微涨， 您是赞同哪一项呢？

龙永图：谈到房地产价格的上涨，从全国范围来谈，没多大意义，还是按照地区来谈吧，比如北京地区，或者是大城市、二线城市、三线城市。现在大家比较关注的是一些一线城市的房价，这些房价对全国来讲，当然有一定的代表性，但不是我们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全部，所以在考虑房价的上涨方面，还要考虑到地域性，很多地区在房价的上涨速度方面是远远低于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地区的，所以只要是针对这些房价上涨过快的地区采取一些有针对性的措施，而不是全面的打压房地产市场，这方面还是要采取有区别的，有针对性的措施。

网易财经：谈到房价的疯长，我相信您一定特别关注海南岛的情况，因为您主持的博鳌房地产的论坛，就设在海南，海南作为国际旅游岛之后，这段时间的房市变成了“一房难求”，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关注这个现象，您在关注的时候，您的思考是什么？

龙永图：所谓“一房难求”也是在个别地区，比如三亚，在其他的一些地区，比如说博鳌所在的琼海地区房价也有一些上升，但是总的来看，也是反映了我们中国在建设小康社会当中大家对旅游的重视，因为以后休闲、度假会成为我们生活方式当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也会成为中国老百姓消费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这样的话，在海南成为国际旅游岛这样一个大的战略背景之下，许多人认为，投资海南的房地产市场，对解决将来的休闲、度假是一个非常好的投资方向，所以出现了房价有些上涨，但是它上涨的速度除了像三亚这样一些个别的地区以外，其他的地方并不像全国这样一些城市的房地产市场上涨速度那么大。

网易财经：所以您觉得，在海南岛还有部分地区的房价还有上升空间？

龙永图：应该说总体上来讲，海南在过去的房地产价格是比较低的，它在一个相对低的水平上上涨，我相信不会上涨到像我们一线城市这样的。

海南发展博彩业不会搞赌博的形式

网易财经：大家对于海南的期待，更多的是关于在政策方面有没有突破，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海南岛作为一个国际旅游岛，想要和国际上一流的旅游岛相竞争的话，必须要有一些突破，大家都会猜测，比如说在免税或者在博彩方面，会不会可能有一些政策方面的突破？

龙永图：现在国家已经考虑到建立一个国际通用的免税做法，这对于海南的整个经济的发展，对吸引大量的游客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措施，我希望免税的这条政策规定可以尽快的出台，成为推动海南建立国际旅游岛的一个重要措施，至于博彩方面，我们会采取一些国际上通用的做法，但是我想，海南省政府已经明确地表示，不会搞赌博这样的形式，这个已经排斥在外了。

网易财经：您刚才说到的国际惯用做法，都是指哪些？

龙永图：很多国家都有一些做法我们可以很好的研究，除了那些纯粹像拉斯维加斯那种赌博性质的场所之外，其他一些博彩业的各种形式我们都可以尝试。

网易财经：接下来要谈的问题是您的老本行，最近比较抬头的，像这种“碳关税”，是不是贸易保护当中的一种？我们应该如何对待？

龙永图：“碳关税”肯定是一种贸易保护的形式，因为它在世界贸易组织的国际规则当中并没有这一条，这是少数发达国家单方面提出来的，如果对低碳经济实行采取“碳关税”这样一种强制性的做法，采用强制性的贸易政策的话，那就违背了世界贸易组织的现行规则，它就是属于贸易保护主义，所以我希望不要出现这样一些做法，这些做法对全球贸易发展并没有好处。

网易财经：我们知道这次哥本哈根会议被寄予很大的希望，但是似乎是以一种失败的结局而告终的，您认为为什么会失败？我们中国在这次哥本哈根会议当中有没有争取到自己应有的一些利益？

龙永图：也不能说这次的哥本哈根会议是失败的，毕竟最后一个阶段还发表了一个《哥本哈根宣言》，在一个有200多个国家参与的联合国大会上，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政治性的宣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说明大家对解决问题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意愿的，因为低碳的问题，排放的问题，气候变暖是非常复杂的问题，方方面面都会涉及到，特别是由于各个国家发展阶段不一样，要达成一个协议也是非常困难的。这样开一个会议，大家针对解决某个问题进行关注的，有些是穿着貂皮大衣进来的，有些是穿着草鞋进来的，对这种贫富相差非常悬殊的国家之间，进行某种实质性的约束性的谈判，而且希望采取统一的标准，来做出一些贡献的话，那是不可能达成协议的，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因为各自所处的发展阶段不一样，贡献程度也不一样，在这样一个原则的基础上，我想我们还是能够达成一些协议的。

网易财经：您认为中国在这次会议当中，有没有起到自己应该有的作用？

龙永图：中国还是从大局出发，避免了这次会议的全面失败，应该说，最后能形成《哥本哈根宣言》，中国还是起了关键性作用的，至少使大家能够在一个联合国的大会上看到希望，今后只要大家有政治意愿，能够形成这样一个重要的原则，最后一切问题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

龙永图谈“轮胎特保案”

网易财经：虽然我们大家一直都希望贸易自由，但是我们还是不得不看到，在2009年欧美针对中国提出了多项贸易保护，特别是大家都关注的“轮胎特保案”，对此您的观点是什么？

龙永图：对这样一些案子，我们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一些可能是正常的贸易措施，有一些就是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怎么样区别贸易政治措施和贸易保护主义，就看他是不是按照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来实施的，如果它完全按照国内政治的需要来做，违背了世界贸易组织的基本原则，那么他就是一种贸易保护主义，他就是滥用了世界贸易组织允许的一些贸易政治措施，比如反倾销，不能说哪个国家对其他国家实行犯倾销，就是搞贸易保护主义，就像我们中国，对其他国家的产品也做了很多反倾销的案子，那就不能说我们中国也在搞贸易保护主义，所以其他的国家对我们实行这样的措施，我们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采取一种专业的，理性的做法处理这些案子。

网易财经：如果提到“轮胎特保案”的时候，您又是怎么看的？似乎我们有做出了让步和忍气吞声？

龙永图：因为在中国进行谈判的过程当中，我们曾经提出过一个特别保护条款，它的措施比较模糊，所以容易被别的国家拿来作为对中国进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的借口，但是现在世界贸易组织已经在受理这个案件了，我想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决断的。

专题：博鳌亚洲论坛的秘书长龙永图做客网易财经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