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说‘中福在线’是彩票时代的老虎机，那这肯定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掌上老虎机。但这是趋势，一个新时代合法、正式的开始了。”5月15日凌晨，一位毫不掩饰“醋意”的地市福彩机构官员向《中国经营报》记者抱怨道。当天，江苏体彩将同时上线六款手机即开彩票游戏，人们只需要下载客户端即可购买。
今年2月，因未经相关部门批准，互联网销售彩票被第五次全面叫停，随即又迎来“史上最豪华阵容”的八部委整顿文件，至此，除极少数几家顶风违规销售彩票外，整个互联网售彩停摆，据分析，此番整顿直接导致销量“丢失”过百亿元，而2014年全年互联网售彩销量被认为高达800亿元。
但资本、业界却豪情万丈，结合早前文件，他们认为此番大动作整顿，意味着过去处于灰色地带的互联网售彩，即将迎来合法地位，光明入场。相关股票亦在此时猛涨。
“没等来互联网售彩解禁，却迎来了移动互联网彩票的诞生。”有业界企业负责人感慨，这意味着关于“发行费”的争夺，将更加激烈。按规定，彩票发行费为销量的15%，去年这一金额为470多亿元。
本报记者调查发现，自2014年以来，各省已开始重新招纳代售方，但由于缺乏更明确的规则，部分省份相关工作透明度极低，且存在违规之嫌。而各地无纸化代销费不透明，则成为腐败孳生地。
大时代急刹车
审批文件显示，自2015年5月15日始，趣味弹珠台、魔力四射、全明星大赛、好运扑克、趣味台球、金牌闯关六款彩票游戏在江苏省试点销售。不同于传统彩票，该彩票完全基于手机客户端，实现无纸化（即不存在纸质票据），且单注购买金额低至1毛钱，此外，该游戏还设定了每人每天购买上限金额。
作为即开型彩票，人们很容易将其与福彩的“中福在线”进行对比，后者在2002年开售，以销售大厅和大型机器形式存在，2007年末被《南方周末》以《中福在线：彩票时代的“老虎机”？》为题报道，此后曾一度被叫停，多个城市关停销售厅，但后又悄然开张，且近年销售厅数量增长较快，销量则因不单列而难寻数据。但有数据称其迄今销量已经突破千亿元。
“中福在线”当年引发的争议，被业内认为是保守派借“问题彩民”狙击彩票前进步伐。保守派认为彩票所携带的赌博属性必然会对公众产生巨大诱惑，并带来社会问题，因此主张限制彩票发展。“问题彩民”这一称呼颇为含蓄，不过，从心理学研究来看，其与赌徒差别无几。也因此，“博彩”一词曾一度是业界最敏感的词汇之一。
相比于官方强调的“公益属性”，彩票的“娱乐属性”本身更具魔力，那些关于中大奖的宣传报道，无不让普通彩民怦然心动，由此激发人性深处的赌性。
不过这一切随着此后彩票销量的猛增，出现了明显变化——纯粹的保守派几乎被无视，而对“问题彩民”及赌性的顾虑之声，也在业界一片呼吁改革的声浪中变得不足为重。
数据显示，过去十年中，我国彩票销量以平均近24%的速度增长。各种彩票玩法、游戏均极大丰富，其中领衔销量的福彩双色球玩法，更是每期都会诞生大奖，甚至产生数个亿元大奖而备受关注。
近年来，互联网代售彩票开始趋热，对彩民来说，这是更为方便的购买途径，而对各级彩票机构而言，则意味着销量增长，更多地占据市场。但其风险则在于，由于此前并无相关法规，缺乏监管，代售者可能会不出票而形成“私彩”，因此有关部门先后五次叫停互联网代售。
就在今年2月叫停之前，2014年3月，财政部综合司曾下发财综[2014]15号文件，将修订后的《电话销售彩票管理暂行办法》下发。“这算是一个合规化文件，即要求今后开展电话代售以此进行，需要向作为监管部门的财政部报批。”业内人士称。
至此，各地开始针对文件要求展开合规化工作，但当年开展的18省彩票资金审计，让一切变得微妙了起来。“反腐、审计，实际让过去私下搞电话、互联网代售的机构很紧张，担心被查处，所以进入一个停滞状态。”地方彩票机构官员张斌（化名）称，因为财政部并未批准代销，所以全国各地机构的代销行为均处于灰色地带，于是第五次叫停应然而至。
财政部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彩票销量3823亿元，同比增幅高达23%，照此增速，中国彩票将在2016年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按照发行费不高于15%的规定，过去一年中彩票机构及代销企业、销售人员共分近500亿元。
在过去，这一金额主要由彩票机构和彩站分割，常例是彩站7%左右，剩余则归机构。互联网代销开始后，代销企业所获比例接连下降。
“新时代”到来
据江苏省体彩中心发布的内容，本次六款手机即开游戏，均由北京赛宝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赛宝通公司”）代销，这意味着该公司可以从15%的发行费中分取代销费。该公司如何成为代销公司及代销费比例均未公开。
记者查阅工商资料发现，赛宝通公司由元方天合投资管理（北京）有限公司控股，而后者法人为陈舒婷，知情人透露，赛宝通实为华彩旗下具体业务公司。
“如果说7年前“南方周末”把中福在线称为彩票时代的老虎机，那么手机即开游戏，就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给每个人的掌上老虎机！”5月15日凌晨，张斌大声向记者抱怨称，他认为在当前互联网售彩全面停摆的空档期，让这个前所未有的彩票玩法出现，会带来极速增长，从而拉升体彩市场份额——据2014年数据，虽然在市场份额上，福彩仍以53.9%居主要地位，但体彩增速为32.8%，而福彩则为16.7%。
但抱怨之后，张斌也表达了这些游戏对整个行业的意义：“过去是传统电脑彩票为主，所谓互联网不过是其新的销售渠道，但这个手机即开彩票却是完全基于手机的，是一种巨大革新。”
张甚至将这些手机即开游戏喻为划时代的标志，他称之为移动互联网彩票或手机彩票。“等于给每个彩民发了台老虎机，你随时可以玩，但设置了每天投注上限。”
张斌质疑财政部批复中“仅限在江苏省内销售”难以保障，因为他指出即使通过银行卡开户地、身份证、手机号段来限定，也一样会有人通过购买卡、证实现异地购彩，届时其他未开此游戏的省份，其市场份额、销量将遭到江苏体彩的抢占。
“能够给彩民品牌认同感的，就是双色球、大乐透那几个，即开型里面，品牌化普遍好不到哪里，所以这个市场很灵活，这种手机渠道肯定能吸引很多人，对福彩，对其他省份都是冲击。”张滨称。
事实上，曾经的互联网代售，也存在着这样的逻辑，即只要有一个省搞了互联网代售，那么其他省份就面临着被抢夺市场的压力，因此不得不争相上马电话、互联网代售，这也导致过去每次叫停都不了了之。
“另一方面，企业是可以靠这个挣大钱的，且不说销量增长迅猛，未来空间多大，单说目前这个销量，只要你有技术，能够吸引来彩民，那你就能拿到2%左右的销量分成。”张斌所言这个分成，实际属于代销费，是发行费中分出来的部分，当然，传统彩票站的代销费则为7%左右。二者虽然看似落差较大，但互联网销售由于不需要场地支出等，其利润仍颇为可观。
以2014年全部销量计算，若均通过互联网代售，则这部分代销费接近百亿元。且实际操作中，由于维修等费用，互联网企业实际拿到的代销费有时要比2%还要多一些。
切蛋糕的规则
近日，记者从国家体育总局相关部门了解到，自2014年财政部下发前述15号文件后，即陆续有地方体彩进行无纸化代销者筛选工作，并将初步确定名单向体育总局报备。其中广西体彩上报名单中，游戏开发商为华彩，而电话代销者却有华彩下属子公司赛宝通公司，此外还有淘宝网、网梅在线和城市宠儿。
除了华彩与赛宝通母子公司同时入围外，入围者网梅在线和城市宠儿几乎难以在业内问询到相关信息。对此，广西省体彩中心主任程汉荣向本报记者证实了上述名单存在，但他称目前尚未最终确定，至于记者对上述两家企业的质疑，他表示一切均通过正常程序决定，不便详细解释。
但记者检索发现，相比于其他省份在网上公示等程序，广西体彩迄今仍未在任何公开渠道发布相关信息。国家体育总局则表示将进一步核实该情况。
而张斌则称，此类现象并不罕见，仅他所了解的情况，既有多地彩票机构未进行公示，但已经与企业进行了意向性对谈，有的甚至已经确定了合作框架，单等此次叫停结束后正式报备签约。
“还是过去那种江湖玩法，谈得来就合作，和私下合作差不多，程序上就有问题，最终会不会滋生腐败、利益输送？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张斌认为，因为程序上不合规且未公开，监督则无从进行，此外，监督力也存在很大问题，这与当前的监督体系有关。
按照现行规定，财政部为监管单位，而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则是主管单位，福体彩发行管理中心则负责发行管理，但实际上，由于主管单位与监管单位同级，且各地管理又分层逐级，导致监督力度被削弱，监督覆盖面有限。加之相关法规尚待健全，对彩票资金监督的质疑声始终存在。
早前由中募委统一监管时，有除民政部外的其他部委协同介入，因此在遇到跨部门问题时更易协调解决。而当前三部委格局在遇到跨部门、行业突发事件时明显阻力较大。彩票专家苏国京在接受本报采访时指出，部委间、各机构间由于利益纠葛，也在客观上制约了机构改革的进一步推动。
而对于改革的方向，苏认为在现行《彩票管理条例》下，应更加重视和正视彩票行业的市场化属性，他建议，国家应考虑将彩票销售机构（省级彩票中心）企业化。“省级彩票中心用事业单位的官本位去跟企业合作，已经不平衡了。又迫于自身销量压力必须跟企业合作，所以合作中怪象频出，包括省之间也产生了恶性竞争等。”
苏还指出，当前处于我国彩票第三个转型升级阶段。业界一直呼吁大国家彩票概念的推出，且前期一些部委文件措辞中，已经屡次出现国家彩票一词，若果真如此，那么未来彩票在监管机构的设置上不排除会有相应的调整。
业界寄望以理顺监管、健全法规为肇始，开启全面改革，以此明晰利益，让彩票更多透明度，也让尚处于混乱中的巨额发行费能够在阳光下分割。
本文来源：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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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