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刚：误判刘易斯拐点后果严重

网易 财经12月讯 网易 财经《 意见中国－－网易经济学家访谈录 》栏目近日专访了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袁志刚。他是研究就业问题的专家。他认为解决就业问题的关键不在政府而在市场。他主张，为了让市场焕发更大的活力，应该实行要素市场化，尤其要对农民的土地进行确权。

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研究就业市场的三位经济学家。袁志刚教授表示，这三位经济学家在失业问题上推进了很多。比照中国的就业状况，搜寻理论是很有指导意义的。大学生毕业后无法找到工作，是因为教育制度的僵化，人才结构没有适应市场的需要。

在谈到提高工资问题时，袁志刚反对政府一刀切地干预工资计划。认为这样会适得其反，“因为（最低工资水平）做得过分以后，那么实际上就自然的敲掉了很多人的饭碗。如果招来这样一个人，工资要超出你给我的贡献，那是一个正常的企业就不会去雇佣人。”这一情况在劳动密集型企业尤为明显，“出口加工类企业，这类企业如果叫它工资倍增，那就是消灭就业。”他说，要提高工资，可以由政府减税让利、分红国企红利的办法来到达，切不可干预劳动力市场。

袁志刚并不认为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的流行说法。他认为户籍制度阻碍了农村劳动力的转移，而过早过快的转型会导致农业部门“没有办法（实现）现代化”。

针对城乡收入的巨大差异，袁志刚认为，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土地产权不清晰导致的。“现在是各地的地方政府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土地。把他们的宅基地弄来，摇身一变也变成国有土地，变成国有土地再去搞商业和住宅，去卖。因为农民实际上被迫的，他是被城市化的。这样的被城市化，是低档次的，没有通过市场机制的过程的。”

为了提高农民的收入，须尽快为农民的土地确权；除此之外还需要让农村土地资本化，进入交易市场，实现土地要素市场化的改革。

以下为部分访谈实录：

误判刘易斯拐点后果严重

网易财经：在中国的未来的劳动力供给上，有学者认为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或者即将到来。我看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不太赞成这种说法。您觉得应该如何看待未来中国的经济发展的劳动力供给？

袁志刚：刘易斯是通过结构的方法，尤其把发展中国家二元结构比较强化的指出来，就指的是一个社会，有现代部门和传统部门。传统部门就指的是农业部门，现代部门就是工业部门。然后现代部门是按照市场经济的方式，或者原来讲叫资本主义的方式。传统部门就是长期的小农经济。他认为传统部门农业里面吸纳了，储存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这个剩余劳动力他认为实际上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你转移一部分出去，就不会影响传统部门的生产总量。所以转移出去的这部分人实际上就变成了边际生产率为零，通过这个转移，可以大幅度的提升这个国家的生产能力和劳动生产力。这个模式应该是很好的。

中国应该说过去30年，最大的一个成就，在和平时期转移了起码现在2.3亿劳动力，从农业转移出来，先到乡镇企业，然后再以民工的形式到城市，搞建筑也好，搞制造也好，到外贸企业也好，对不对，这是巨大的成就了。这个转移出来的劳动力实际上跟谁对接呢？跟我刚才讲了，来自于美国、欧洲、亚洲、日本这个除劳动力以外的所有的生产要素：资本、品牌、管理、技术、知识，全部过来对接。所以创作了巨大的成就，这是中国必须好好的总结的，就是说就是刘易斯模型。

劳动力转移到一定程度以后，刘易斯认为会有转折点到来。刘易斯转折点有两个概念，叫第一转折和第二转折。第一个转折点认为就是说，农业部门的因为转移工资开始提高了，劳动力开始慢慢变得稀缺了，这个时候农业的生产不增长了，劳动力在转移，工资开始提了，因为它的提高，也带动了这个提高。这是第一转折点。

第二转折点就认为是开始出现农业部门的劳动力的边际产出，跟工业部门的劳动的边际产出开始相等。这个时候说明那边已经不大有劳动力好转移出来了。这个时候潜台词是：工业部门再通过从农村转移劳动力来提高生产，发展经济的潜力已经没有了。你必须转型。这个时候的工业必须转型才能继续发展，继续提高。因为靠吸纳劳动力这条路已经此路不通了。

国内有很多学者，在前几年民工荒先出现的时候，已经慢慢的关注到好像这个现象已经到来了，所以国内研究刘易斯转折点的基本上是从两个概念，或者说两个方面去研究。一方面现在有些学者手上有人口数据，根据农村现在人口已经多少多少，剩下的都是老幼病残，老龄，青年人都已经转移出来了，很多村庄去做调查，或者还有更多的数据，就说这个转折点已经到来了，这是一种做法。

另外一种做法，学者就是大量的实际上去做，因为实际上这个真正转移的劳动力的数据，实际上在中国是很难获得的，蛮难的。因为中国有户籍制度，你转移到城市的又没有户籍，就候鸟式的，像金融危机来了，他就回去了就回去了。你全国要把这个底子摸出来，实际上是蛮难的。所以在这个上面争的人，有否定的人说你这个不对的，肯定的人说你这个劳动力数据还是没有。

那么第二种做法看你工资。工资是不是提高了，农村的工资是不是提高了。农村工资要提高了，那么农民工在城里的工资也提高了，那么刘易斯刚才不讲了嘛，这个转折点已经到来了。

但是事实上，这里面，我们再回过头去看的话，刘易斯转折点的本身它实际上是有问题的，这个模型实际上是一种静态的说法。

另外，农民工工资上升了，我们说如果说是刘易斯转折点到来，那这个条件只能说是一个必要条件，它不是充分条件。根据我刚才的分析。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没有工资的提高，刘易斯转折点肯定不会到来的，什么叫必要条件？就是无之必不然，但是有之未必然。

网易财经：对。

袁志刚：所以它不是充分条件。我刚才讲了，工资高了，但是未必农村就没有劳动力了，所以我比较反对现在做的研究。我觉得都没有充分的理由来证明，农民已经没有了，农业劳动力已经枯竭了。

但是你这样现在就说，农民已经没有了，到了刘易斯转折点了，后果严重的是什么，就是好像我们现在不要劳动密集的制造业了，就开始经济要转型了。过早的判断这个东西的话，使得我们的农业就没有办法现代化。我认为刘易斯转折点的概念最最重要的一个含义是农业要变成现代化。什么叫转折点？转折点完成了以后，就是农业和工业是一样的，如果就这个思路去讲的话，我现在可以这样反问，现在留在农村的农民，他的年均收入能够达到多少？如果城市是5万、10万，那他也是5万、10万了。

网易财经：那就可以说一样了。

袁志刚：可以一样了，这是第一个标志。这个标志，第二个标志就是，现在我们实际上农业产值占GDP里面10%了，做10%的产值的，现在还有百分之四、五十的劳动力，这我算什么意思？

网易财经：对。

袁志刚：所以中国的前景还是要大规模的转移出来。而且第三，只有农民大规模的转移出来了，留在那边的农民的收入会非常高了以后，城市的资本要素，技术要素、知识要素和管理要素如果也到农村去了，农业部门全部被改造成跟工业部门一样的高利润了，这个时候就，我认为刘易斯转折点到来了。这是真正本质的含义。

网易财经：对。

袁志刚：否则，你现在说还有大量的农民在那里，收入每个人还非常低，他们的工资的提高是大量的靠政府反哺，转移支付，靠什么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反哺农村，然后把农业维持一种现在这种状态不动了。现在城市要素也不愿意进去。

袁志刚：那是很糟糕的，我认为是很糟糕的。

最后一点就是刘易斯转折点到来的政策含义，不要那么武断的去讲的话，就是让劳动力的转移还是要平稳的走，通过市场的调节。现在我还可以问的一个问题就是有户籍制度在，你能说他转移已经完成了吗？如果现在户籍放开，一定会有大量的人再进来。因为户籍所包含的公共产品对农民是不公平的，人家当然不来了。

第二，现在土地要素、住房要素，农民都没有市场化，城市都已经市场化了，那居高的房价，农民还会愿意来吗？反过来，他的宅基地如果也像城市一样的在升值，他也可以买卖，也可以抵押，也可以到银行贷款，那不是流动要更加进一步的促进？所以我认为现在的刘易斯转折点无论是从理论上来讲，从制度上来讲，从实践上来讲，从后果来讲，我觉得都不是一个非常科学的一个概念。需要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