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会客厅

第一节  职场女性的困境

网易财经：谢丽尔，请跟我们讲讲为何会写这本《向前一步》？

桑德伯格：我决定写这本书是因为，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在领导职位方面，还远远没有获得应有的份额。在每个国家、每个行业和每个政府内，男人仍然占据着多数的领导岗位。尽管女性已经取得了许多进展，但离公平还差得远。《向前一步》正是一本强调性别平等，并提供实现这一目标的建议的书。

网易财经：在您的著作中，您写道“在工作场合，男性只要能展示出自己未来能做到什么，就可以获得升迁，而女性必须展示自己已经做到了什么，才有机会。“在您看来，这种现象的成因是什么？

桑德伯格：女性在全球范围内，都受到深植于社会的陈腐偏见拖累。全球各地的人们都觉得男性应该领导，而女性应该付出更多。各国民众都喜欢说，小女孩“爱支使人”，而不会这样描述男孩，因为女孩起领导作用时人们会感到吃惊，而男孩领导时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全世界都是这样，人们系统性地高估男性、低估女性，女性这样对待自己，别人也这样对待女性。《向前一步》是一本正视这种情况的书，只有正视才能解决。它告诉女性：即使你不确定自己能够做好这份工作，也要准备好工作；即使你不确定自己有一席之地，也要坦然落座。它告诉男性：不要总是只从举手的人们里面选，或许她没举手，但其实她能做好这件事。这样的态度将为我们带来性别平等。

网易财经：尽管女性在很多方面已打破藩篱，在职业成就方面不断取得新进展，但还是经常会遭遇令人尴尬的偏见——成功女性往往不受欢迎。您也有这种感觉吗？

桑德伯格：是的，这种现象在全世界都存在。对男性来说，成功和受欢迎是正相关的；对女性来说，却是负相关的。随着一个男人变得越来越成功，男人女人都越来越喜欢他；而随着一个女人变得越来越成功，男人女人都越来越不喜欢她。我觉得要改变这一点，首先要正视现实。如果你告诉人们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他们才会说：等等，我不想这样，我不希望阻碍女性发展。有个跟我共事的男士说过，他的一位女下属收到反馈称，她太“好斗”了，于是她找到如此反馈的那位员工，问到底是她的什么行为太“好斗”了。他们如实回答后，她回应说，如果有位男士也这样行事，你们会如何看待？员工们都说那就没什么不正常的，而她指出，这正是问题所在，从而教会了这些员工改变思维方式。

第二节  开给妈妈的罚单

网易财经：传统观念下，职场女性总是要面临在职业和家庭之间做出选择，我觉得很多女性都深受该问题的困扰，但到底如何解决呢？

桑德伯格：这是个巨大的问题，全世界都是告诉男人可以“两者兼得”，而女性只能“选择其一”。男人可以既有事业又有家庭，这在哪里都一样；而女性往往只能选择其一，要事业或者要家庭。我觉得我们需要告诉男性和女性：他们都可以享受平等机会，女人可以在职场平等地发挥作用，男人也可以在家庭中平等地做贡献。

网易财经：但有些女性确实选择了放弃职业目标，而是留在家中成为家庭主妇，如果您有机会对这些女性说几句话，您会说什么？

桑德伯格：我觉得如果女性想要在家相夫教子，那也没什么不对。男人也应该有这样的选择。在美国，我们的亲子课程称为“妈妈和我”，这似乎很不欢迎父亲参加，世界各国都有这种倾向。我想要的是自由的选择，是的，有些女性会选择做家庭主妇，但有些男性也会选择侧重家庭；是的，有些女性会选择全职工作，但有些男性也会这样做。我希望人们可以根据兴趣和激情来做出选择，而不是根据性别决定。

网易财经：可即便如此，那些留在职场的女性依然面临很多压力。美国前国务卿玛德琳·奥尔布赖特曾说过，“负罪感是每个女性的中间名”。您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桑德伯格：是的，我也有这种负罪感。我书中讲到一个故事：我把儿子送到学校，发现当天是圣帕特里克节，在这个节日多数美国人都穿绿色衣服。我儿子当时五岁，他穿的是蓝色。给我开门的那位女士说，这是圣帕特里克节，他应该穿绿色！我一整天都感觉很差，一直想着那件绿色T恤。如果那天是我丈夫驾车送儿子上学，给她开门的女士肯定不会说“他应该穿绿色衣服”，而会说“你来送儿子上学啊，真是个好父亲”。我和丈夫戴夫说起这件事，告诉他我因为儿子没有绿色T恤而感觉难过时，他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儿子那天学到了重要一课：他不需要表现得跟其他人一样。这就是区别。我和丈夫都全职工作，都花时间照顾儿子，他感觉总是很好，而我却往往充满负罪感。

网易财经：除了为子女抚养问题体会到负罪感之外，职业女性还需要付出很多其它代价，比如因为请产假而丢掉升迁机会。您觉得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应当怎样对待这些女员工呢？

桑德伯格：我觉得企业应当变得更加支持女性。现在世界各地的企业，给离职一段时间休产假之后又回来上班的女性，提供的帮助不多。在美国，很多人甚至不敢提及“怀孕”，因为担心惹上诉讼。我弟弟是德克萨斯州休斯敦的一个外科医生，有次在面试一位想为他工作的女士时，他说：或许有一天你会想生孩子，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因为那是你的私事；如果你想跟我说的话，我想让你知道，我的门是敞开的，我会帮你，帮你请产假，帮你回归工作，希望你不要有顾虑。这种态度可以改变一切，如果企业能积极地帮助女性，它们自己也能变得更加成功。

网易财经：从女性员工的角度来说，应当如何抉择呢？您有什么建议？

桑德伯格：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女性应该相信她们无所不能，拥有不比男人逊色的技能。请个产假，回归工作，还是在家工作，都不是重点。问题是，在此之前，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工作，往往男士感到更加自信，上司也更倾向于信赖这位男士。就连在学校，老师都更重视男生。这些偏见使女性难以取得与男性一样的成就。

第三节  职场该为女性进化了

网易财经：我很欣赏您为在谷歌争取孕妇停车位的勇气，很多女性都没有提出简单要求的勇气。不过我觉得这也跟您的地位有关系，您是谷歌的高级管理人员，而且谷歌的文化让您可以冲进拉里·佩奇的办公室，可那些不在谷歌工作的女性呢？

桑德伯格：你说得对，当我在谷歌为女性争取孕妇停车位时，我已经是高管了。我觉得这说明两个问题，首先是我们需要更多女性高管，如果每家公司都有女性高管的话，她们也会有更有利于女性的政策。研究表明，女性高管多的企业确实有更有利女性的政策。此外，我觉得《向前一步》的男性读者也不少，他们也加入进来做出这些改变，不一定要等到有女性当了高管才能有孕妇车位，任何男性也可以这么做。这样做的男士会是更好的雇主，会有更多女性人才愿意为其工作，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那可是个重要的竞争优势。因此，从经济角度上说，男人也有充分的原因想这么做。

网易财经：作为一位企业高管，您觉得职场环境应当为女性而发生哪些变化？

桑德伯格：应有很多调整，首先是了解前述的各种偏见，了解男人比女人更倾向于“举手”。在世界各地的会议上，我都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同等地位的男性和女性一起开会时，男性坐在前排中间，而女性则坐在边上、后面。男性高管应当对这些女性说，请跟我们一起坐到桌前来。业务遍布全球的信用卡公司美国运通的首席执行官肯·钱纳特说过，一些男士会在会议上打断女性的发言，如果在他面前发生这种事情，他会说“不好意思，我想听听她说什么”。这传递了一种非常强劲的信号。另一个问题是，男性应该加强辅导、培养女性的意愿，男性之间往往更容易处得来，更容易互相帮助，但他们也应该变得更乐于帮助女性，这种投资于女性的行为对公司有利。

网易财经：在这个男性占统治地位的世界里，职场真的会为女性做出这些改变吗？我还是有些怀疑。

桑德伯格：改变必须发生，我们的经济增长依赖于此。以中国为例，中国是全球最典型的经济增长故事。这样的长期高速增长是任何国家都梦寐以求的，中国的未来取决于能否让女性充分参与工作。环顾全球，我到过日本、韩国、欧洲和美国，任何一个经济体中女性的参与都带来了增长。展望未来，这些国家的未来也取决于能否让女性充分参与工作。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沃伦·巴菲特曾经说过，我知道他在中国非常有名，他成功的一大原因是他的竞争者只是一半人口。如果我们只从一半人口中挑选领袖，那是限制自己的发展机会。

网易财经：可是从男性的角度来看，推动这种改变的动力何在呢？

桑德伯格：我觉得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在家庭，男人都有推动性别平等的动机。在工作场合，每个公司都在争夺人才，以便实现高速增长，如果你是一位更擅长于女性共事的经理或同事，那意味着你与一半人口共事时都更高效，这有助于本人、你的公司取得成功。而且很多关于多元化的研究都表明，当发表意见的人士更加多元时，决策将更加明智，企业利润将更加可观。在家庭中，男人也有理由做更多家务，花更多时间照料子女，婚姻中夫妻俩一起做事本就会更加快乐。我经常对世界各地的男人说，今天晚上想给妻子一个惊喜？不要送花了，把衣服洗了吧，她会更开心的。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收入水平如何，也无论母亲多么投入，那些得到父亲更多关注的孩子都表现得更好，在学校、在职场、在感情上都表现得更好。因此，男人有理由做一个充分投入的父亲。平等让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更好，我觉得一旦人们理解到这一点，他们就会开始这么做。

第四节  给职场新人的建议

网易财经：您的职业生涯非常光鲜，先是给美国前财长拉里·萨默斯当幕僚长，之后在谷歌做副总裁，后来又去Facebook当首席运营官，您有什么职业秘诀吗？

桑德伯格：确实有一些，我觉得最重要的建议是：女性应当相信自己。就我做过的很多事情而言，我当时并不确定自己能做好，但仍然自告奋勇；直到今天，有时候我仍然会紧张，觉得自己做不好。因此我觉得帮助女性变得更自信，对于推动她们的事业发展非常有益。

网易财经：在您的书中，你提及职场不再是“垂直阶梯”，而是“方格架”，为什么？

桑德伯格：回想上一代人，也就是父辈的生活，父亲一辈子只有一个工作，而现在人们更多地迁徙跳槽。世界变化如此之快，有那么多令人兴奋地公司在中国或其它各国涌现，工作灵活性非常重要。或者是从一个公司跳到另一个公司，或者从一个行业转到另一个行业，又或者只是在一家公司内调整岗位。我们不再需要攀爬“垂直阶梯”，而是可以在“方格架”上有很多选择。

网易财经：您对刚刚步入职场的新人有什么建议？

桑德伯格：对女性来说，我的建议是增强自信，要知道男性往往争取工作或升迁机会时往往并非100%确定自己能做好，女性也要学会这么做，像男性一样自告奋勇。对于各个级别的男性，我都建议更好地了解那些影响女性的偏见，从而成为一个更擅长于女性共事的男士，这会让你变得更加成功。

第五节  桑德伯格的选择

网易财经：您是否也经常敦促自己“向前一步”呢？

桑德伯格：是的，我们帮助女性的一种方式是促其组成圈子，随着《向前一步》的出版，我还建立了“向前一步基金会”。我们在世界各地组建了很多圈子，男女都可以参加，但主要是女性，每个月8-10位女性见一次面，彼此帮助。在北京也已经成立了几个这样的圈子，其它有50个国家也参与了进来，我们听到，如果女性可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雄心壮志，可以自由地放眼未来，那她们将沐浴在互帮互助之中，这种气氛对取得更高成就很有裨益。

网易财经：我明白了，那您今后有什么工作计划呢？

桑德伯格：我会继续做现在做的事情，我热爱我的工作，也热爱帮助世界各国的女性，促进性别平等。

网易财经：您考虑过重返政界甚至是竞选总统吗？

桑德伯格：没有。

网易财经：很多人都把谢丽尔·桑德伯格当作偶像，那您自己的偶像是谁呢？

桑德伯格：我有很多偶像，比如我的母亲，她工作非常勤奋而且坚信男女平等。还有很多我们的女性先辈，比如女权主义者葛罗莉娅·斯坦姆，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开始为女性发声，我对这些女性的贡献深表感激，她们的努力使我这代人更容易取得成就。我希望我的努力也能帮助下一代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