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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明春（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成员、海通国际首席经济学家、网易研究局专栏作家）
作者|杨奕轩（海通国际宏观分析师，网易研究局专栏作家）
孙明春
2021年1月20日，拜登正式就任美国总统。上任当日，拜登便签署了17份总统行政令，在抗疫、财政纾困、气候变化、国际关系等多方面推翻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开启了他“治愈美国，拨乱反正”的执政旅程。目前，市场对拜登政府满怀期待，期望美国在其领导下将迅速摆脱疫情的影响，并通过绿色新基建等项目，推动经济增长。的确，短期内，完全掌控“两院一宫”的拜登政府在防疫和经济复苏方面可以大有所为，但长期来看，绿色基建计划以及税改、劳工市场改革等事项能否全盘通过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而美国经济的深层次结构性矛盾更是冰冻三尺，很难在拜登短短四年的任期内有明显改善。
在中美关系上，从拜登的幕僚任命以及其外交团队近期的采访中可以看出，中美竞争仍是美国外交政策的长期焦点，但并非近期外交工作重点。因此，短期内中美关系大概率维持现状。中长期来看，中美在经贸关系上有回旋的余地，在气候变化、绿色经济等领域有广泛合作的机会。
金融市场非常欢迎拜登的当选。自其去年11月胜选以来，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稳步上升至1.1%左右，股市也连创新高，与绿色经济相关的新能源、环保科技等行业更是涨势喜人。展望未来，绿色环保相关行业仍充满机遇，虽然绿色基建计划不一定能全盘通过，但拜登政府对气候变化的关注将带动绿色投资浪潮，并与中国实施2060年“碳中和”的努力遥相呼应，推动全球相关产业的发展，其中蕴含的投资机会不可限量。不过，在美国股市情绪亢奋的背景下，投资者似乎有意忽视了企业税改等对市场并不友好的政策。鉴于美股估值已高，投资者需警惕中短期政策不达预期可能带来的市场波动和泡沫破裂的风险。
一、对美国经济的短期影响
拜登政府计划推出总额高达1.9万亿美元的财政纾困措施，主要用于提供失业补助和疫苗接种。在提案中，失业补助将覆盖更广、金额更高，还包括额外每人1400美元的现金发放。这些措施将改善失业人群的现金流，防止其在房屋按揭或消费贷款上违约，并维持其消费能力，给零售业提供了必要支撑。新提案还会加大联邦政府给地方政府的补助，以解决日益严峻的公务员失业问题（由于不少地方政府在法律上被禁止产生财政赤字，而疫情令地方政府收入骤减，因此不得不通过裁员来平衡预算。自疫情开始以来，已有近135万州政府及地方政府雇员失业）。
拜登政府的财政纾困资金还将着重用于疫苗接种。虽然目前已有多支疫苗获得了美国食品药物监督局（FDA）的上市使用批准，但美国仍面临疫苗产能有限、难以储存及运输、和接种人群统筹安排等困难。拜登政府将着重解决疫苗所需的冷链仓储和运输设施投资，并协助州、县制定疫苗接种计划，以尽快达到群体免疫，让经济活动恢复常态。
疫情当前，估计拜登的抗疫方案通过的可能性较高。在国会批准前，拜登还可通过总统行政令提前开始部分计划内的纾困与救济。这会加快经济活动常态化，带动经济更快复苏。不过，考虑到疫苗接种仍需时间，经济复苏可能要到2季度才会加速展开。
二、对美国经济的中长期影响
除了抗疫之外，拜登政府还有一系列雄心勃勃的政策规划，包括规模高达2万亿美元的绿色基建计划、全面“查漏补缺”的税改计划、医改、教育改革、劳工法规改革等一系列“结构性改革”。不过，考虑到美国两党在政治经济主张上的巨大分歧，这些议案全盘通过的可能性很低，部分提案可能会大打折扣，对美国经济的实际影响目前很难判断。
拜登政府很可能优先启动绿色基建及税改政策，以推动疫情之后的经济增长。绿色基建方案的规模大约为2万亿美元，将包括对新能源行业的投资、对市内和跨州公共交通系统的绿色升级、以及对传统能源行业的改造等多个方面。税改计划则将着重于减少目前税法中的税收漏洞、为企业及高收入人群加税、推出环保相关的“碳税”等，但会给予特殊行业和特定地区一些税收优惠（如新能源、污染治理企业，或可以创造就业、为失业劳工提供专业培训的企业等）。这两项计划是相伴相生的。只靠财政赤字来为绿色基建提供资金并不现实，而税改则可填补财政缺口；同时，单纯为企业及高收入人群加税的方案将会遭遇较大的政治阻力，但与绿色基建相结合，对一些符合环境、社会及公司治理（ESG）理念的领域适当减税，将会使该方案获得更多支持。这两项计划若能成功施行，绿色基建将在中期内助推经济增长，而税改则会启动财富及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帮助美国解决财富分配不均、经济活力不足的问题。
除了绿色基建和税改之外，拜登政府的其他社会经济政策旨在解决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不平等问题。在教育政策上，拜登希望加大对公立教育系统师资力量的投入，解决高中辍学率高、高中毕业后缺乏专业教育、且高中学历者失业率高的问题。在劳工法规方面，拜登希望将最低工资提升至每小时15美金，并通过联邦和州的专业培训计划，帮助失业人群找到新的工作。在众多社会议题方面，无论是针对少数族裔还是针对移民的政策，拜登都希望为其提供更好的福利和教育，以改善不平等问题。不过，考虑到两党在政治立场上的巨大差异，这些立法项目大多都会遭遇“冗长辩论”（filibuster）。同时，两党议员明年也将开始面临中期选举的压力（执政党一般中期选举都会损失席位，且不少需要参选的民主党参议员都处于“战场州”）。因此，无论是绿色基建还是税改，在国会全盘通过的可能性都较低，若能最终达成妥协，投资金额和加税幅度都可能大打折扣。优先级较低的其他改革也有可能遇到同样的阻力。因此，美国经济在2021年后有可能失去足够的财政支持，增长动力可能下滑。
考虑到美国经济社会中的诸多深层次矛盾（如贫富差距、种族歧视、竞争力下降等）由来已久，即便在特朗普上台之前这些矛盾也并未有改善的迹象。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些矛盾在恶化，才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特朗普在2016年的总统大选中获胜。因此，期待拜登上台后这些矛盾明显好转是不现实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投资者必须意识到解决这些深层次矛盾的难度和障碍，不可因为特朗普的下台或拜登的上台而过度乐观。
三、对中美关系的影响
虽然中美关系将会是美国长期的外交事务焦点，但短期来看，考虑到当前美国国内的政治气氛，对华关系并非拜登政府上台后的优先事务。从拜登的内阁及幕僚人选中可以看出，本届政府在国际关系上的首要目标是恢复美国在国际事务上的领导力，其次是解决中东（伊朗）与俄罗斯（核武条约）的问题，再次才是系统性的中美竞争。在拜登就任初期，其外交团队会将主要精力放在改善盟友关系、重回国际组织、统一“西方自由民主联盟”等方面，并会试图在伊朗制裁和俄罗斯核武条约谈判上扭转特朗普政府的一些政策，在外交上取得一些容易赢得选民支持的“easy wins”。因此，特朗普执政后期的对华高压政策将会短期降温，一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制裁、“隔空喊话”式的宣传等行为将会减少；贸易关系将基本维持现状；短期内启动在气候及绿色经济方面的合作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不过，在完成上述国际关系议题之后，美国将会把外交工作的重点放回到中美关系上来。目前，美国两党已就中美关系达成共识，即中国将是美国未来长期的主要竞争对手和国家安全隐患，联合印太地区盟友（日本、韩国、印度等）以形成对中国的包围压制仍是未来数年的主要对华策略（根据2020年11月公布的国务院对华问题白皮书、近日解密的2018年白宫国安委员会印太战略备忘录等）。在经贸领域，中国所面临的压力将持续存在，但不会是特朗普式的“关税轰炸”。拜登政府的经济团队成员大多支持自由贸易原则，但会在知识产权保护、反倾销、投资法律保护等方面对中国提出更高的要求。此外，面对中国通过产业政策、行业补贴等方式建立的所谓“非关税壁垒”，美国将会通过鼓励“买美国货、雇美国人、建美国厂”等方式，一面为美国劳工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一面通过同样的“非关税壁垒”来抗衡中国的贸易优势。总的来说，拜登政府将会采用更理性的贸易谈判框架，不会盲目施加关税。长期来看，这对中国有利有弊：一方面，与美国有经济往来的企业会面临更严格的审查和更多的限制，但另一方面，这些贸易规则将帮助中国采取更国际化的贸易标准，减少未来可能出现的贸易摩擦，提升中国对外开放的质量和水平。
不过，中美之间潜在的合作机遇也不容忽视。除了双方在传统的经贸领域的合作之外，在应对气候变化、网络安全、以及反恐、反洗钱等领域，拜登政府有意愿也有需要与中国合作。尤其是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中美作为温室气体排放的最大经济体，双方在低碳减排、环境保护方面有共同的目标和使命，两国领导人也有共同的愿景和责任感，在相关技术合作、国际规则制定、国际条约履行等领域有广泛的合作空间。在拜登政府处理完国内的疫情防控及其他重要政治日程后，双方在这些领域的合作有可能是中美关系修复的最佳桥梁。
四、对金融市场的影响
基于对财政纾困和绿色基建计划的憧憬，金融市场十分欢迎民主党的“蓝色浪潮”。展望未来，绿色环保相关的行业在长远来说仍有很多投资机遇，但短期来说，美股估值昂贵，整体风险偏高，投资者需做好风险管理。虽然拜登政府提出的高达2万亿美元的绿色基建投资计划不一定能全盘通过，但新政府对气候变化的关注扭转了特朗普政府对相关行业的冷落，为这些企业创造了更好的营商环境。尤其是中国在去年9月也宣布了2060年“碳中和”的计划，势必带来中国今后数年在绿色环保领域的大规模投资，并在全球产生强大的正向溢出效应。重返《巴黎气候协议》后，美国需要与中国协作，重新领导全球在低碳减排方面的努力，推动各国在2050-60年前后共同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为完成这一目标，全球各国在新能源、节能、储能、碳减排、碳捕获、碳储藏、废弃物治理等技术研发领域的投入和合作不可或缺，对相关行业的需求将在未来十年里出现指数级增长，投资机遇巨大，值得关注。不过，股票市场非常有效率。受拜登胜选的预期憧憬及当选后的刺激，绿色基建影响最大的众多行业（如新能源、锂电池等）的股票在2020年已取得了巨大涨幅，远超标普500（16%）和纳斯达克指数（44%）的涨幅（图1），显示了投资者对这些领域未来发展前景的期待。目前，相关股票的估值水平已相当高，短期波动风险日益加大。一旦绿色基建投资计划遇到阻力，相关股价出现较大幅度回调的可能性也不能低估。
图1：美国主要股指及绿色经济ETF表现。数据来源：彭博、海通国际
另外，投资者还需关注拜登政府在企业税改等方面的改革方案对企业盈利的潜在影响。虽然短期内拜登政府不会急于推动此类改革，但美国的财政平衡、贫富差距等问题最终需要通过加税来缓解。投资者需要具有更长远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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