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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轩（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院长、金融学讲席教授，网易研究局专栏作家）
近段时间美国政府对美国版抖音TikTok公司发出的恐吓，貌似出人意料，却又似曾相识。从对中国科技企业技术实力的忌惮，到对于文化交流的恐惧，美国以威胁国家安全为幌子，公然破坏游戏规则，为中国企业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本次事件，正如我国外交部发言人所言，“违背了市场经济原则，也违反了世贸组织开放、透明、非歧视原则”，是对于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的恶意破坏。
纵然字节跳动只是一家民营私企，但是经济总难以与政治完全脱钩。此次事件的背后，是美国政府用政治手段对经济行为粗暴与蛮横的干涉。特朗普将收购TikTok视为赢得大选连任的一枚棋子，试图充分展现自己在商业领域的谈判功力，并将其纳入自己的政治版图。在当前的国际舆论环境下，这样具有煽动性的事件正是一个鼓动民众反华情绪的爆点，转移选民对于疫情表现的关注。TikTok作为一家在美国年轻人群体中已经非常具有影响力的社交媒体，具有很大的社会关注度，对Facebook等美国传统社交软件形成了有力的竞争，因此恰好在竞选前夕被多个利益方盯上，成为了一块待人宰割的“案板上的肥肉”。
在TikTok事件中，字节跳动一直处于被动角色，针对美国政府的种种为难，字节跳动也一次次调整和妥协，希望能够保住TikTok美国业务的继续发展，力求妥善解决问题。字节跳动为了满足海外监管要求，缓和来自当地监管部门的压力，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让步：TikTok将管理团队全部换为当地人员，挖来迪士尼高管Kevin Mayer做美国地区总裁，并将全球决策和研发中心移出中国，在海外多地建立数据透明中心，一直以来也在积极配合美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审查。并且，从2018年底开始，TikTok市场运营职能、非中国业务内容审核等职能，均已全面迁出中国，目前字节跳动团队也正在加紧升级架构、建设欧洲数据中心。尽管如此，如今的字节跳动仍然是腹背受敌，已成为众矢之的。字节跳动作为一家民营企业，面对虎视眈眈的美国政府，几乎不可能完整地赢得这场商业斗争。
面对美国政府的步步紧逼与特朗普的恶意威吓，字节跳动作为受害者，为了保住自身业务及美国市场，积极寻求资产收购方、剥离TikTok美国业务的行为无可厚非。毕竟，放弃美国这一全球重要市场，将令字节跳动在商业上的全球化战略发展严重受损，是其管理层不愿看到的结果。然而，在这场交锋中，字节跳动也并非没有任何主动权与反击的机会。在符合当地监管与数据安全要求的情况下，字节跳动其实无需步步示弱、放低身段，可以针对相关利益方的无理要求应强硬回复。若对方吃定TikTok，字节跳动再怎么示弱也只能正中其下怀，并滋长其霸权心态，更不用提日后的进一步发展。
首先，字节跳动针对无中生有的质疑需持有强硬的态度，切忌一味妥协。针对质疑进行一一回应，不仅能维护TikTok在海外用户心中的形象，提升用户满意度与粘性，更能让美国政府意识到极限施压并不能击败中国企业，在一定程度上打消其嚣张的气焰。外交部发言人也已经表示“美方泛化国家安全概念，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有关企业作有罪推定并发出威胁，中方对此坚决反对”。有我国政府的坚强支持，字节跳动更是不必畏惧强权。可以积极采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先尝试走正规的司法程序，维护自身在美业务与经营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
其次，字节跳动需考虑在某些极限条件下的发展战略，提前为可能遭遇的制裁做好充足的准备。此次字节跳动面对美方的制裁显得非常被动，揭示了字节跳动可能未曾为全球化可能遭遇制裁的政治风险未雨绸缪。华为之所以在遭遇美国制裁时能坚持抗争，坚强挺过，是因为其早在被美制裁前就开始准备相应的应对措施，仅仅是海思的技术备胎就筹备了十年。中国企业进行国际化的路上必定会受到国际政治经济大环境的影响，若没有未雨绸缪的眼光、提前做好准备，在遭遇制裁时就会举步维艰。不过，虽然字节跳动前期比较被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完全丧失了机会与主动权。欧洲针对互联网企业的数据监管要求是最严格的，若TikTok全球总部得以在欧洲设立，使自身业务符合欧洲的监管要求，那么也是其数据管理足够规范的有力证明，对于美国政府的调查和无理要求也是一种有力回击。
最后，字节跳动不应放弃任何一个机遇进行反击，寻求事件发展转机。TikTok事件具有其特殊性，发生在美国大选前夕，必定是场政治与商业大戏。早前，特朗普对TikTok态度强硬，坚决封禁其在美业务运营。然而，奈何TikTok在美用户基础太大，已在青年人群中形成一种社交文化，该举动会使得特朗普和年轻人摆在了对立面。临近大选，特朗普为了争取选票，态度可能诡异多变。正如一位推特网友所说：“封禁TikTok，我认为特朗普解决了一个我们一直尝试解决的难题——如何鼓动年轻人参与选举。他现在唤醒了一头沉睡的巨人。”随着大选日期日益临近，为了争取年轻人的支持，特朗普进一步松口的态度不无可能。因此，字节跳动可反过来依靠TikTok用户的力量，来对美方制裁实行反击，用TikTok用户来保护TikTok发展。
TikTok事件将不是终结，只是一个开端。字节跳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盯上的中国企业。未来一段时间内，互联网领域的中国公司，在美国做业务都可能将面临着和TikTok一样的政治风险，互联网企业涉及到的数据安全、信息安全等问题，纵然有各种技术手段的保证，仍然随时可能被安上威胁国家安全的罪名。虽然字节跳动一再强调自己是一家全球化的公司，但是如今的事态已经不仅仅是商业领域的竞争那么简单，是一场针对中国企业的政治事件。未来，美国对中国企业的污名化不会停止，挑战中国企业底线的行为也会变本加厉，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无论是否“去中国化”元素，美国试图打压的是整个中国企业这一群体。严格意义上讲，没有一家中国企业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字节跳动这一仗，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下，被赋予了大量商业以外的政治意义，是极为关键的一仗。若TikTok妥协了、倒下了，那么下一个可能就是海外版微信等其他软件，甚至中国网红在海外也可能遭遇封杀。此外，一旦让美国尝到了甜头，其他国家也可能跟随效仿。在TikTok的“美国陷阱”还未跳出时，据路透社报道，日本也拟针对TikTok发出禁令。这将对后续中国企业国际化发展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透过TikTok事件可以看出，国际化注定是个充满荆棘的道路，除了自身产品、经营模式需在海外得到认可与验证，陌生的竞争环境、围追堵截的竞争对手需要应对，还有文化战、政治战要打，更不用提国内同行国际化的角逐，这些难关都是企业在国际化征程中需要未雨绸缪的。这是企业海外扩张和参与国际竞争要走过的路，要迈过的坎。但再难，都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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