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普亚太首席经济学家:后疫情时代可能意味着“更少的赌场和更多的诊所”

（原标题：标普亚太首席经济学家：后疫情时代可能意味着“更少的赌场和更多的诊所”）

一切还能回到从前吗？

截至5月6日，全球新冠病毒肺炎（Covid-19）确诊病例364.5万例。死亡人数逾25万。而全球疫情最严重的美国，累计确诊病例达到123万例。

新冠病毒疫情正在深刻改变世界，隔离、停工、停产等一系列抗疫政策也在深刻影响全球经济的走向。全球资本市场在疫情的冲击之下跌宕起伏。美股短短两周内四次熔断，而后出现史上最快反弹；原油价格持续在暴涨与暴跌之间波动，国际金价也震荡走弱，在1700美元/盎司附近徘徊。

新冠病毒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比预期的更深更远，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标普全球评级在最新的研报中表示，疫情爆发以来，标普不断下调对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目前，标普预计全球经济增速今年为-2.4%，美国和欧元的增速为-5.2%和-7.3%，中国经济今年仅增长1.2%。

在5月6日的专访中，标普全球评级亚太区经济学家ShaunRoache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美国一季度经济折合成年率萎缩4.8%，美国经济已经陷入严重衰退，更糟糕的可能还在后面。新冠疫情的第二轮冲击波正在显现，美国当下的隔离政策将令美国经济二季度下滑35%。一切可能要到2021年才能恢复到疫情前的节奏，但同时后疫情的时代，全球的供给结构或将发生变化——更少的赌场，更多的诊所。

而这可能也是未来经济的希望所在之一，尽管目前全球经济面临第二轮冲击，中国经济亦面临挑战。

全球经济面临第二轮冲击

经济观察报：标普最新一次下调全球经济预期的研报中，提到的一个原因是——各个区域经济下滑的影响将通过国际贸易、金融市场等渠道相互影响。新冠疫情的第二轮冲击（second　round　effect）将再次影响全球经济。对此，能否详细解释一下，第二轮冲击是什么？对全球经济的影响是什么？区域经济之间如何相互影响？

Shaun　Roache：新冠病毒疫情的第一轮冲击主要体现在隔离政策之下，企业无法正常营业，雇员被迫停工。以美国为例，三月份，美国失业人口的70%来自酒店和零售业——酒店、餐厅、和商店等。

现在，失业人数的增加会导致收入减少，从而使得消费低迷，消费者对经济也会失去信心，这会给全球经济带来第二轮冲击，也会波及更大范围的行业。

同时，如果大量的企业破产，尤其是中小企业，会带来投资的萎缩。这对银行和其他债权人来说也意味着损失，会进而影响他们放贷的意愿。这样的情况同时在全球很多国家发生，也会进一步对出口形成打压。

经济观察报：美国日前公布一季度GDP，折合成年率萎缩4.8%，这是美国经济2008年第四季度以来的最大季度降幅。标普在研报中也给出了对美国经济的预判，一季度下滑7.6%，二季度继续下滑35%，为何一二季度差别如此大？在美联储史无前例地刺激政策之后，如何评估当下新冠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影响？

Shaun　Roache：一季度美国GDP按年率计算下滑了4.8%，我们预计二季度下滑幅度会更大，这主要是由隔离政策的时间点造成的。90%以上的美国人在四月中旬以后被要求“待在家里”，而三月底这个数据只有60%。从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经验来看，隔离政策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成本，4月至6月将是美国经济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两个月。

美国经济已经陷入严重衰退。美国经济很大程度上是由消费和服务业驱动的，而这两个产业又是直接受疫情影响最为严重的部门。一季度美国个人消费支出按年率计算下跌了近8%，更糟糕的情况可能还在后面。低油价通常对美国消费者而言是个利好，但现在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人们都呆在家里，对汽油需求小了很多。不过，油价暴跌将抑制对能源部门的投资，而这一直是美国过去几年投资的重要领域。

美联储的政策正在帮助市场缓解疫情带来的冲击（cushiontheblow）。但只要隔离政策还在，目前的大多数政策都不太可能大幅拉动经济增长。我们认为，美联储量化宽松政策的目标是在经济开始复苏之前，维持金融市场的稳定，并将冲击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这些冲击主要指公司破产和失业。我们预期，在第三季度，美国经济会开始逐渐复苏。

经济观察报：“负油价”的出现令市场震惊。有投资者认为，一旦石油跌破20美元，将打击所有的多头。标普如何评估油价暴跌对美国以及全球经济的影响？

Shaun　Roache：通常观点认为低油价对全球增长有利，因为它使得获取了大部分收益的石油生产商将手中部分利润转移给消费者。但是，油价的下跌速度，极大地冲击了原本已经疲弱的全球经济，低油价也进一步抬升能源企业的杠杆，这意味着对经济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石油企业，尤其是在美国，近年来大举借债。标普认为，今年美国高收益债违约的案例将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能源企业。这将造成信用债价格下跌，债券投资者失去信心，而全球企业举债的成本也将进一步被推高，从而进一步影响企业的盈利水平。

极低的油价还将进一步影响石油出口国家，这些国家的出口和税收收入很大程度上依赖出口石油，同样也会削弱市场信心，打击金融市场，尤其是对新兴市场国家的石油出口国而言。

中国经济的挑战

经济观察报：中国一季度的经济数据，出口暂时没有受到最大冲击，消费的复苏不如预期，投资和房地产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明显。对于中国经济一季度的数据如何点评？如何预判出口对中国二季度的经济影响？

Shaun　Roache：一季度的经济数据和我们此前的预判一致——新冠病毒疫情对服务业的冲击尤为严重。酒店和零售是受冲击最严重的的两个行业，从PMI的数据来看，这两个行业的复苏将是一个逐步的过程。

这对中国经济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包括这两个行业在内的整个服务业，是新增就业的引擎。当失业率上升的时候，消费者收入就会下降，即便能保住工作，对未来的信心也会下降。加上目前的防疫政策，不鼓励民众去商场等公共场合，我们预期消费将在未来的两年中逐步恢复。

一季度，投资受到的冲击没有消费大，而且投资复苏的速度可能会比消费更快。部分原因是因为目前的刺激政策，包括提高地方政府发债额度，会加大基建方面的投资。制造业的投资也保持相对稳定，因为据我们了解，科技类产品的消费需求仍然比较坚实。一季度，中国手机的零售销售额比去年同期增长了6.5%。

从目前来看，新冠病毒疫情对出口的冲击有限。工厂2月份停工的确扰乱了供应链的节奏，包括电器和汽车行业，不过现在已经重新开工运营。然后，未来还要面临困难时期。中国主要出口国——美国和欧洲的需求，在未来一到两个季度将非常疲弱。亚洲新兴市场的需求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目前也正在抗疫的攻坚阶段。

我们预计大概要到2020年底，才能看到出口开始复苏，尤其是科技行业。而且最早也要到2021年才能看到出口恢复到疫情前的正常水平。

经济观察报：美国一些官员也提出，要将供应链从中国迁出。也有国际投行观点认为，疫情事实上延缓了供应链的迁出，因为跨国企业的投资计划被打乱。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疫情会重构全球的供应链体系吗？

Shaun　Roache：新冠病毒疫情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当下全球供应链的脆弱之处，这可能会加剧目前呼声越来越高的去全球化浪潮。

当前企业正忙着应对疫情带来的日常生产经营的挑战，并不可能很快采取搬迁的行动。不过，一旦一切回归正常，一些行业将开始多元化地布局他们在全球的供应链，以抵御类似疫情这样的突发情况带来的冲击。医药和保健品行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另外，供应链问题已经成为美国大选的热门政治议题，这可能会影响未来几年美国的贸易政策。

经济观察报：标普在研报中提到了新冠疫情对需求端的长远影响，比如人们将需求从旅游等娱乐休闲活动更多转向医疗保健将影响供给端，“更少的赌场和更多的诊所”。能否展开详述新冠疫情给需求端带来的长远影响？

Shaun　Roache：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是新冠病毒疫情对需求端的长期影响。市场非常担忧，消费者对于一些服务行业的需求将彻底地消失，例如国际旅行和旅游业。未来，人们可能会对长途旅行更为谨慎。旅行的成本也会增加，因为酒店和航空公司必须要投入更多成本进行健康检查。到餐厅就餐也会更加昂贵，因为餐厅为了保持社交距离也会控制客流。疫情带来的远程办公热潮，未来也可能会让商业地产受挫，因为人们对办公室和停车场的需求在减弱。

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经济的体量会缩小。对于高品质的健康护理的需求可能会增加，包括对优质的医院和诊所的需求、线上问诊的需求以及医药产品的需求。消费者可能对科技产品和服务有更多需求，包括远程办公的设备和更高速的宽带网络。好的一面在于，这些产品和服务在中国发展迅速，在包括5G在内的一些领域的研发处于全球前沿。中国很有优势来应对国内消费者以及全球市场的需求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