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美国下个季度的GDP可能下降25%

作者|陈晓（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教授）

企业要提高竞争力，防止供应链或者产品被替代

新冠最新的发展已经导致全球的人员交流基本中断，各个国家都封锁了自己的大门。除了接侨的飞机以外，大概没有商业飞机在运行。各个国家都开始要求stay home，包括美国每个州都要求stay home。

这种情况下，各个国家要重新思考贸易和产业政策。供应链断掉，最终产品生产可能就支持不了。比如美国已经很担心，它90%的基药是在中国生产的。如果中国要是不供了或者断供了，那怎么办？还有苹果，因为中国停工，导致了苹果的供应链中断。这也影响了它的生产节奏。当然，现在美国国内的供应链也开始出现问题了。

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国家必须权衡成本与一些必需品自供自给之间的取舍。到底成本优先，还是保供优先。很可能一些基本的品类以后要确保供应，那就不讲成本了。这会导致一些产业链可能提前返回美国，或者返回德国、返回日本等等。从这个方面来说，对产业链潜在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整个产业链可能要重新安排了。

我们要做的是展现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确保全球的供应链不因我们的任何原因而中断。该复工，得复工，全产业链复工。不光是几个龙头工厂，比如说富士康，为富士康供应零部件的也得复工。从企业的角度来说，要尽量在成本、价格、质量、交付时间上下足工夫，提高它的竞争能力，让客户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有钱赚。这样，才能够降低供应链或者产品被替代的概率，降低产业链被转到其它国家或者转回本国的可能性。

要尽量救优势企业，可以考虑免掉五险一金

因为这一次的新冠而受到冲击的行业，比如酒店、餐饮、服务业，政府应该有一些救助措施。怎么具体救助？无非就是减税费、提供资金的支持。但是对于明显受冲击以外的企业，只能保一些骨干企业，也不能救得太多，否则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低效率。

一定要强调的是，只能救那些优势企业。要尽量做到优胜劣汰，坚决通过市场来淘汰一些劣势企业，消除过剩的产能，这是非常重要的。今天中国大部分行业，包括酒店业、餐饮业，也都是产能过剩的。然后，也不是说不救助，当然要救助。但这种救助，从财政政策来讲，在上一轮的减税降费之后，政府通过财政手段帮助企业是很有限的。近两年我国做了两轮减税，尤其是增值税，由17%调到16%，调到13%。减税费的空间不大。说实话，没有生意，当然就不用交增值税、消费税。减税费没有太大的意义。

唯一能做的是减免五险一金。当然，国家已经采取了一些行动，比如说几个月的减缓上缴。实际上，美国也在思考这个政策，它们叫工薪税，比如说停征半年。美国白宫、国会正紧锣密鼓第讨论这件事，他们讨论的方案是我们可以借鉴的。五险一金，我们可以完全免半年。现在只是暂时缓交，而不是免了。

我们政策的空间主要在货币政策上。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我们国家的利率水平太高了，可能是最高的。降息有非常大的空间。银行的贷款利率，就算是优惠的国企，也在3.5%到4%之间，民企拿到的成本在6%以上。在全球负利率的情况下，我们降息的空间非常大。这也是帮助企业，尤其是那些高负债企业降低成本的很有效手段。现在美国马上就会负利率了。这是有可能的，是市场来决定的。很多国家都负利率了。

货币政策还可以向市场提供流动性，让好的企业，比如酒店、餐饮龙头企业，不至于因短期的流动性问题而借不到钱而关门倒闭，要帮它们度过这个难关，可以要做一些短期贷款、低利率贷款，或者收购一些它们发的债务。

至于企业固定成本是节省不了的。固定成本是长期投资的结果，只能说节省未来的固定成本，未来少投点。现在没有什么成本可以节省，唯一能节省的成本就是裁员。

美联储政策一把全给市场，有助于稳定市场预期

美联储这次大规模量化宽松可能是pre-emptive strike，换句话说，是预防性的手段。把情况想到最坏，比如半年可能无法恢复常态运行。美国人做事是全套的，要么不行动，一行动就肯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它不让市场今天盼这个政策，明天那个政策，而是一把全给市场。这样就有助于市场形成稳定预期。

所有这些，就是向市场提供充足流动性，缓解市场恐慌抛售带来的流动性紧缺问题。这跟挤兑银行、武汉挤兑医院是一样的道理。大家都要钱的时候，那肯定是没钱的。通常来说，银行存1毛5左右，它可以放出1块钱，这是我们的水平，美国更低。

如果不提供市场流动性，大家都去挤兑银行或者挤兑资本市场，最后的结果是踩踏。那股价下跌就不知道在哪了。

第二，不光可以帮金融市场，还可以帮实业，帮助那些受到新冠冲击的行业，比如航空、石油，包括波音在内，能够尽量地活下来。它们能活下来，市场就没那么恐慌了，就不抛售了，或者抛售的规模会小一点。

如果大家都觉得这些企业快要死掉，那就先下手为强，都抢着卖。最后的结果就是它的估值可能会低于基本面。帮助实业也是为了缓解市场的恐慌。让大家不用担心这些企业，波音、美联航倒不了，或者是Delta这些航空公司，还有一些大石油公司。现在石油价格只有二十几美元，它肯定亏本。

美国下个季度的GDP可能下降25%

现在不是金融危机，现在是防范经济危机，这不是2008年。2008年是金融危机，是financial crisis，而不是economic crisis。现在经济停顿了，中国停摆了60天，至少武汉是。有投行悲观地估计，美国下个季度的GDP可能下降25%，有些企业可能活不到新冠消失的那一天。

只要这种恐慌还存在，美国资本市场不太有可能反转，只是找底的过程，但是我想离底部也不会太远了。想反转、想大幅度地上升，改变市场的预期，估计可能还得几个月，要看美国发病的高峰什么时候过去。过去了以后再看它的后果，重新评估对经济的影响。

关于避险资产，只有美元或者黄金，没有别的。越是动荡的时候，美元越值钱。当然，美元最终跑不过黄金。一般是这样。

现在是比惨的时候，是剩者为王的时候

美联储的政策，要见到效果，得半年以后。不要轻易断定美联储的政策没有效。这个问题以后再下结论才是严谨的。现在不是讲效果的时候，效果是六个月以后看。现在是比惨的时候，是剩者为王的时候，是活下去的时候。在这个恐慌或极端恐惧的情况下，谁最后活下来，谁是爷。死了还说什么？

所以美联储和美国政府一定要让尽量多的企业活下去，让美国的经济活下来。华尔街有一句经典：我希望市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赢，但万一输了，我输得最少。这是美国政策的基本出发点。换句话说，跟中国比，跟德国比，跟日本比，跟韩国比，最后它可能是输得最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