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半，石家庄市土山村街上拉着一大桶消毒水的拖拉机，再一次从大街小巷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消毒水味儿，空荡的街道上，被洒过消毒水的地面很快就干了。
疫情防控越来越严峻的气氛，村民们在村委会楼顶上每天都能从大喇叭广播中感知，去村旁废弃机场散步遛弯的没了，那里本来是村民的“自留地”，可那片空地这两天也封了，大家现在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对村里每个人来说，这是普通的春节，也是意外的春节。大年初一晚上，土山村开始挖掘机挖土封路，土堆上插了两根木棍，初二一早，土山村里的所有乡间小路被封，只留下东口的主要干道，小土山真封住了土山村。防控、巡查、测体温、招聘志愿者、筹集善款，封村的日子依旧忙碌而平淡，唯一的意外是，大年初五在路口截住了一个小偷，赃物是四箱“露露”。
土山村东口设置的路障。受访者供图
首例确诊后的谣言
1月22日，河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消息，国家卫生健康委确认河北省首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据河北省卫健委信息，患者李某，72岁，武汉市人，1月18日来石家庄探亲，19日因发热、咳嗽入院隔离治疗。
石家庄的确诊病例，让疫情从千里之外的武汉，一下子拉近到了身边。这个离石家庄市区只有40多公里的村子，开始有所触动。
23日一早，有村民转发出一张网传消息截图，“该72岁老人是到河北省石家庄市鹿泉区栈道村的，这个栈道村已经隔离了，望周边县城的人不要去附近。”
这条未经核实的消息，引起了不少担忧，“离我们太近了。”“这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石家庄探亲？”
没几个小时，担忧和对未知的恐慌，也随着这条被公安机关证实的谣言，在过年的热闹气氛中淡去。大年三十中午不到12点，鞭炮声此起彼伏，饺子出锅。
贴对联、挂宫灯、聚会喝酒、奶奶庙烧香，年三十沿袭下来的习俗，热闹过年似乎一如既往。
大年初一深夜突然堵路
在市里上班的年轻人，感受到这次回家的不同寻常。土山村南部的马房村村民刘女士，平时在石家庄市里工作，回家前收到了母亲发来的消息，村里正在统计回家人员信息，等回来了要到村里报到。
“马房村回来要登记了”，“贾市庄村已经广播取消走节拜年了”，“土山村怎么还没动静？”关于疫情最新的周边消息，街坊邻居在照面间不胫而走。
随着武汉封城消息的不断传播，土山村封村来得突然但并不意外。
大年初一晚上，土山村电力服务群，传来了挖掘机挖土封路的视频。晚上10点半，从土山村到东边邻村徐村的乡道上，一辆卸土车倒下两堆土，徐村相关负责人在土堆上插两根木棍，架起一条彩旗，便匆匆去封下一条小路，前后不过30分钟。
“明天上午9点开始土山封村。”
“封了挺好。”
初二一早，土山村里的乡间小路被封，只留下东口的主要干道。
封村意外抓住了小偷
串亲戚拜年是不可能了。年初三，村里采取了更加严格的封路措施，东口的主干道路，也用土封了一半，另一半用一辆面包车挡上了，只留了窄缝仅可通行行人和电动车。
在这辆充当路障的面包车上，贴着一张红纸，“为了控制疫情发展扩散，为了他人健康，外来人员禁止入村。”
车辆进入土山村。受访者供图
“土山村8个出入口都封上了，就剩了这一个东口了，这是一条绿色通道。”一早上三个人在村口把守着，一张简易的木桌，三把椅子，桌子上放着消毒水、一次性口罩、一个红外体温计和两张登记的表格。
在土山及周边村子，素有初五“崩穷”、吃饺子、走亲戚的习俗，人们用轰隆隆的炮声崩走贫穷，祈求来年吉祥发财。当天一早5点多，村里的大喇叭广播却播出了禁放烟花爆竹的通知。
村口路障外，没一会儿就停了近10辆私家车，有的车开不进去，特意打电话叫家里人开着三轮车把东西运回家，有的人见状干脆掉头走了。
一上午，修天然气管道的、家人重病的、礼品被盗抓小偷的，来往登记的车辆虽比以往少了很多，但负责开路障车的还是来来回回好几趟，“实在有急事的就把路障车挪开放行。”
“哎，看见一个驮着四箱‘露露’的人骑电动车过去没？”
值班的干部眼明嘴快，“这不，刚过去。”还没过路障，丢货的老板扑上去抓住了“小偷”，很快，小偷承认偷货，原数返还。
11位村民每天测两次体温
土山村不大，全村占地1100亩，共有6000多人口，耕地面积7000多亩。不少村民从事服装加工行业，村里有制作加工保安服、棉大衣等服饰的生产线，不少村民在加工厂务工。
村里人一般有个头疼脑热，常去的诊所有三个。诊所墙外也贴上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个人防护知识宣传海报，详细说明了如何佩戴防护口罩、如何做好居家消毒、如何正确洗手等知识。
土山村卫生室外张贴个人防护知识海报。受访者供图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村里的药房、卫生所的口罩基本脱销了。据诊所耿大夫介绍，村里从武汉回来的有11个，每天两次到诊所测体温，现在口罩都是紧俏物资，最好的预防办法就是在家里待着不出来。
最初是大队广播，后来就有村民监督，“如果瞒报实情，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所有疫情高发区返乡的人员都在村委会登记了，同时这些村民已经到相关医院接受了相关的检测，排除感染后，回到村里自行在家隔离，土山村支部委员告诉记者。
据了解，在这11位村民中，有两位是年前到武汉地区追要欠款，所幸停留时间不长，经检测没有感染，算是万幸。
土山村的封村日常
走在土山村的大街上，高挂的彩旗和红彤彤的宫灯，还有一丝春节的气氛，但棋牌室关闭，饭店暂停营业，没有车辆，少有行人，村民戏称“好似到了无人区。”
“实在憋不住了，就在自家门口站一会，孩子哭闹要出去玩，没办法就带着到没人的地方溜一圈。”耿村民在家带3岁的外孙女，平常还能带着到处走走，现在只得锁上门防止孩子出去。
土山村两委干部在村口值守。受访者供图
土山村北边有一处废弃的军用机场，多年来，这片空地成了周边村子的“自留地”，放羊、赛马、烧烤、练车、跳舞、直播，尤其到了过年，人们最爱到机场解闷儿。封村的前两天，村民们三三两两散步到机场看赛马、看敲鼓。只是没过两天，机场也被封了。
封村消息刚传出的时候，有的村民急忙囤菜，多的一下买了上千斤的蔬菜。值班的村支部委员告诉记者，在这个特殊时期，村里的干部也不敢轻易多买东西，因为得注意影响，村民们都在看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让大家情绪波动，现在基本上平稳运行。
“虽然封村了，但物价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茴香价格没变，韭菜降价了，就是白菜涨了，现在批发都快2块钱了。”疫情导致的囤菜却终究没能抵上大家取消拜年待客导致的损失，街里仅有的菜摊，生意平淡。“村里没人来串亲戚，年前自家买的菜也够吃一段时间，现在就是有人要涮火锅会买点新鲜青菜，其他卖得不多。”
村里常年营业的熟食店，也在群里发出了降价出售的消息，熟食毕竟保存期有限，小超市开始在线订购水果，小橘子、草莓等成箱预订。
“希望每一分捐款都花在刀刃上”
大喇叭广播的内容每天都有变化。招聘志愿者、筹集善款的消息一出，村里的党员和退伍军人就坐不住了，第二天20多个志愿者加入到驻守队伍中。
1月27日，村里的群里发出了一封手写请战书，“我是一名土山村人，我有义务为保护家乡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冲锋到第一线，使疫情尽量在我们村不发生或控制在最低限度。”
一件红色马甲，就意味着一份驻守责任。
“老韩你的口罩呢？戴上。”
“大药房没开门，快回去吧。”
志愿者们分工明确，测体温、消毒、登记，还有人负责登记捐款。
土山村捐款名单。受访者供图
防控点路边的墙上，张贴出了捐款明细，仅公示出来的就有6000元，目前捐款还在持续中。
据村民们介绍，2003年非典的时候，村里就组织过捐款，那时候家家户户捐。这次也有不少村民参与到捐款中，少的30元、50元，多的300元、500元。
一位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给朋友和自己捐了100元。村里做服装的厂子，也送来了两包大衣，给值班的人们御寒。
“网上不断传来武汉及湖北地区物资告急的消息，有些公益事业也受到质疑。现在村里把捐款明细做出来了是好事，希望后续把捐款用途公示出来，让村民知道捐出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一位参与捐款的村民告诉记者。
更详细的排查
村里的干部，分成了五个小组轮流值班，村口值守要到晚上10点，夜里还要组织巡逻，24小时监控。
村口的一间小屋也被临时征用为值班室，里边堆放了多箱消毒水，镇里的消毒车每隔两三天到村里消一次毒。
消毒车在大街小巷喷洒消毒水。受访者供图
前些年，土山村和隔壁宜安村一同在村东盖起了居民楼，路东是宜安居民楼，路西是土山居民楼。由于楼房冬天供暖充足，许多村民买房上楼。
正月十一上午10点多，村书记召集所有干部和志愿者开会，将志愿者分成了两组，一组在村东口驻守，一组到楼区驻守。
同时，村干部被划分为四个小组，每个小组划分村里的一片区域，再次详细摸底每个村民，是否到过武汉及湖北地区，是否经过湖北，是否在那里停留等，更加详细地排查。当天，村干部和志愿者一起，上门排查村民，尚未发现新的特殊情况。
这个距离武汉890多公里的小村庄，作为疫情病发的神经末梢，正一点点感知疫情的变化，并尽力做出自己的反应。正月过半，值守还在继续，封村还没有结束。
新京报记者 张羽
本文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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