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下小微助贷产业链调查:底层信用的中介"掮客"们

（原标题：线下小微助贷产业链调查：底层信用的中介“掮客”们）

华夏时报（chinatimes.net.cn）记者冉学东 单美琪 上海报道

“比如一家银行，它的个人类信贷的业务有70%—80%是通过助贷渠道输送来的客户，虽然银行已经有很多直销人员了，但其中极高比例的获客还是要依靠中介渠道。”在狭长的红棕色办公桌的另一端，思忖片刻的王晓东找到了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让记者迅速理清这其中的微妙关系。

长久以来，市面上有这样一些不在少数的小微线下助贷类公司，它们多以服务个人类信贷业务为主，充当各银行寻求贷款客户的“中介掮客”的角色，不会刻意提起，但不可或缺。类似的助贷公司在一线城市就有数千家。大数据时代，这条神秘的产业链条上也吸引了不少数据公司深度参与其中，数据也正在成为金融科技解决小微信贷的核心。

下午两点的上海，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在与静安寺和百乐门舞厅仅有一街之隔的静安区的核心地段，一幢颜色平淡的写字楼在一群超高层塔楼林立的映衬里显得灰暗无生气。但在写字楼的22层，这里，数字科技正带着助贷产业努力实现从低空的飞升。

“贷款平台作假联合合墨数据恶意扣除我银行卡的钱”“投诉合墨数据馒头借钱乱扣费”……记者在第三方投诉平台上输入“合墨数据”几个字，相关投诉贴便映入眼帘，但大部分已经显示“已解决”，少数显示还在“处理中”。

“合墨数据”是上海合墨数据科技有限公司的简称，是一家通过利用数据、技术和信贷经纪管理，为金融机构以及信贷中介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的金融服务企业。最早引起记者注意该公司是因为几篇关于“公开售卖征信报告”等内容的自媒体文章。

该自媒体公众号认为合墨数据公司业务存在违法违规行为，其中直指公司联合多款套路贷App盗扣获利，涉嫌违规大数据爬虫业务，公开售卖征信报告，泄露公民信息以及非法经营二次清算业务等。

近日，《华夏时报》记者前往合墨数据上海总部采访了公司的CEO王晓东，对于自媒体所述内容，他表示这是“莫须有”，是该自媒体捕风捉影用来恶意诋毁的文章。

“但严格来说，之前和一家贷款超市合作而产生的一些投诉，我们的确存在没有做到位的地方，没有去审核商户的场景和资质。”他坦言说：“但目前上述合作已经终止，相关投诉也处理了，今后也不会再与这类贷款超市合作了。”

争议信贷平台已终止合作

红、黑、白，公司前台接待牌匾的配色既冲击又和谐，主要突出白色字体的Slogan——“在这里，让信贷更简单”。

2017年04月01日，合墨数据正式成立，其主要业务涉及信贷经纪服务、协议扣款、金融信息服务、SaaS进件系统。

记者从21CN聚投诉等投诉平台上了解到，不少用户投诉在馒头借钱等现金贷平台借款时出现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扣款的现象，其中合墨数据也是上述贷款平台的放款方。

另据业内人士撰文指出，多数恶意扣费的现金贷App都存在注册时就被迫签署相关协议，否则借不到钱的情况。而且不少协议也存在根本看不到的问题，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合墨数据的主要服务之一就是通过电子合同进行代扣服务。

其进一步表示，合墨数据对外宣传是防跑单神器和专业代扣，将这些违规现金贷平台的客户授权给银行或第三方支付进行扣款，而且代扣服务的获益较为可观。

针对以上，王晓东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绝对不存在盗刷的行为，之所以会产生上述投诉是基于两种情况。第一个就是“服务争议”，即用户通过贷款超市借钱，但是最后没有贷到钱，就产生了额外的投诉。所以大部分投诉是基于“服务争议”，也就是它对应的服务内容和客户想要的服务。

“其次，用户说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扣款，某种程度来说，这个流程应该是有第三方操作，不然是不可能有不知情的情况存在。”他说，同时现场演示了一遍借款流程。

根据演示操作，SaaS服务上面有一个协议支付的功能，是需要用户自己输入名字、身份证号、手机号码、扣款银行以及卡号等贷款信息，同时需要上传身份证和银行卡。上传完所有资料之后，会有一个签约协议的链接发到用户的手机号上，用户点开链接需要自己手写的电子签名，签完字之后会有短信验证码，输入验证码之后签约才会生效，然后才可以授权给公司去执行扣款指令。

“所以，没有手写签字和输入验证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签约是不可能生效的，协议支付是银行端发起短信验证到用户的手机上，输入验证码才能绑定成功，所以也并不会存在获取用户的信息后就可以随便的扣款的现象，一定是存在上述授权行为才能扣钱。”王晓东补充说。

对于上述提及的贷款平台，王晓东表示，纯粹为其做导流的业务，通过公司公众号的自然流量，为上述平台提供助贷类服务。但发生了类似的投诉事件，公司也存在部分责任。因为当时并没有去严格审核合作贷款平台的场景和资质，尤其是与一家贷款超市的合作，但大部分合作时间较短，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后续也有对投诉用户进行经济补偿。

“目前已经分别与相关平台终止合作了。出现这样的事之后，我们以后也不会再和这类贷款超市进行合作了。”他对记者说。

此外，一位不愿具名的资深行业人士指出，一般情况下，需求服务的用户在收到签署代扣合同的链接之后，通过电子签名即可签署电子版的第三方代扣协议。但对于现金贷平台来说，通过“诱导”来用户完成这一操作也不难，还是存在安全隐患，可能也是用户投诉并不知情但被盗刷的原因之一。

不存在非法售卖征信报告

下半年以来，“爬虫”泄漏个人隐私信息、倒卖用户征信报告等数据安全事件不断被爆出令人们心有余悸，不仅成为监管打击的重要对象，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所在。

正如前面所述，有业内人士认为，之所以存在盗刷这一行为和非法获取用户个人隐私信息分不开，进而为诱导用户进一步执行扣款的操作提供可能。

也就是说，有了数据采集手段获取用户敏感信息后，不仅可以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扣款，还可能通过个人隐私数据签订代扣协议，私自调用其征信报告进行售卖非法获利。

“公司主要提供两部分的征信，第一部分就是大数据的征信，类似于多头借贷，黑名单等，这些数据是用于贷前风控的审核，都是合作商户提供的。”王晓东强调：“第一，一定是在被授权人明确授权的前提下，再从合作方的数据里面调取数据报告做反馈；第二，调取的数据都是非敏感数据，偏向于公开的数据。”

那么，这么多用户的隐私数据是怎么来的呢？上述业内人士提到合墨数据的另一主营业务，即公司还提供个人征信查询服务，这项服务主要通过其售卖征信机查询和合墨App查询，且其查询服务为福建省征信管理中心授权。

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合作呢？记者通过采访了解到，该公司的确和福建省企业信用信息管理有限公司有过个人征信信息使用方面的合作，具体合作时间为2017年7月到2018年1月，所以目前该合作已经终止。

“这件事也是远在两年前的事情了。”他一边说，一边向记者展示了相关征信合作协议和业务操作规程。

据其介绍，这项业务通过公司旗下一家福州当地的融资租赁公司接入并授权于央行的征信系统，因为子公司属于试点机构，所以相对合规。其中提及的子公司是其控股90%的福州合墨财富融资租赁有限公司，记者注意到，该公司成立于2017年7月4日，正是与福建省企业信用信息管理有限公司合作开始的时间。

记者查看资料发现，在2017年5月，福建省确实发布了关于中小微企业综合金融服务试点方案。该方案不仅对服务对象、内容、平台都有要求，还包含评审管理、扶持措施以及推进机制等，方案试点期限为两年，自下发之日起实施。

具体试点城市有福州市（包括福州自贸区、福州新区）和泉州市。其中关于“征信支持”一项，内容明确“省金融办支持省企业信用信息管理有限公司加快开发福建省地方企业征信系统，依法征集企业经营中的相关信息，包括人行、经信、工商、国税、地税、海关等部门掌握的企业相关经营及信用信息。经企业用户授权，省企业信用信息管理有限公司向试点银行提供集人行、地方政府部门涉企信用信息以及第三方征信信息的‘三合一’企业征信报告。该报告将作为试点银行授信审核，特别是信用类及类信用类授信审核的重要参考依据。”

这项业务主要是解决了临柜的问题，用户贷款时不需要去人行查询征信报告了。王晓东还表示：“所有的客户征信是客户本人手持身份证有拍照，然后查的征信报告也是反馈给客户本人的，所以中间不会有第三方沉淀，或者截取客户的征信报告。”

当记者追问调取征信报告之后会不会留有痕迹时，他解释说：“征信报告是点对点透传的，是为商户提供的一套服务软件，基于客户贷款需要征信报告，查询之后将征信报告下载并打印出来，到这里就结束了。而且数据是会清库的，上述系统也不是公司内部的系统，是征信管理中心定制的系统。”

王晓东还反复向记者强调，没有用户本人签字和持个人身份证拍照，是拿不到征信报告的。公司主要提供一个便利性服务，不可能存在获取身份证信息就可以随便调取征信报告的情况。

而针对遭受质疑的数据爬虫业务，他向记者解释，公司不存在所谓的大数据业务，只是基于用户调取征信报告的服务。

但记者通过企查查发现，该公司发布于2019年12月20日招聘信息上面有显示招聘Python开发工程师。对此，一位注册地为北京的数据公司从业人员表示：“招聘的python就是爬虫工程师，这个一般都是做爬虫业务的。”

回款很少比例打入公司账户

在采访中，记者注意到上述诸多的质疑中，还有涉嫌经营二次清算业务。而关于二次清算这件事，最早因一场纠纷引起人们注意的。

前阶段，有用户通过合墨数据进行支付业务，结算时间突遇多条款项未到账。彼时，合墨数据还通过官方公众号进行了澄清，并确认延迟打款事项。根据合墨数据回应，原因有银行结算延迟打款、部分订单手续费计算错误延迟打款或打款量较大延迟打款等。

上述业内人士质疑为，在这件延迟到账的纠纷事件中，延迟打款的主要原因是钱被划扣到合墨数据的账户里，导致商户结算款被拖延打款，最后给商户打款的也是合墨自己，该操作涉嫌违法结算业务。也被上述业内人士质疑自蓄资金池，甚至挪用。

其进一步指出，做清算业务，这是需要牌照的，上海合墨数据科技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并没有任何相关资质，属于违规违法操作。最高人民检察院在2017年特别定义了二清性质及违法将入刑的细则。非法经营资金支付结算行为俗称二清，二清机构一般会出现资金无法到账、延迟到账导致资金结算异常的情况，如果结算资金来源为个人或者非持证机构的账户，则该机构为二清机构。

针对以上，王晓东对记者解释说：“支付服务发生在为助贷机构提供了首付款的解决方案中，方案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首付款的支付能力，通过合作的第三方支付公司来执行划扣款指令的。其次是所谓的二次清算，我们和众邦银行合作就是解决二次清算的问题，但清算是由银行来执行，既不是合墨数据，也不是合作的支付公司。”

他介绍说，目前公司合作了4—5家支付公司。这笔钱的结算，一定是支付公司有一个区间时段，在这个区间时段回到我们的清算户之后，收到钱才能做清分。

前提是所有的划扣指令是支付公司扣的，支付公司要把钱清算给公司的备付金账户或者银行，然后才能清算给下游。支付公司承若时间，但在遇到当天的交易额比较大的时候，发生通道拥堵，交易批次会发生顺延，回款时间也就自动延后，可能钱回到备付金或者存款户的时间就会晚一点。

而对于钱打入合墨数据公司的账户这一情况，其表示：“很少很少的比例，这是没有办法完全杜绝的。因为支付公司结算的时候一遇到客户投诉，这笔交易就被自动被冻结，进而影响到这笔交易的回款，再打入指定账户之前就产生了一个时间差，所以大部分支付公司是在备付金账户里做清算。”

显而易见，该公司定位为金融科技企业，合作的商户大部分是线下助贷公司、线上助贷公司以及融资租赁公司，多数为小微企业。其中，线下助贷公司有服务于银行类的小型助贷平台，说白了就是以中介的角色介入到个人信贷类服务当中。这样的一环扣一环，都是游走于监管空白之地，就很难保证不出问题。

另一方面，关于服务的对象，王晓东坦言：“对监管来说，助贷这个行业长期存在，却又缺乏监管。原先，这个行业没有可参照物和数据沉淀，那我们是希望介入到这个市场，压低客户端成本，使其逐渐变得规范化。”

讲到这，他列举了开篇那个一家银行的例子。“所以，这就是一个合理的市场空间，只是这件事情一是缺少市场监管，二是行业会有一些黑匣子，甚至有‘套路贷’的隐患，而我们的介入将使其发展更合规透明。”他说。

责任编辑：冯樱子 主编：冉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