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股20分钟暴跌80%背后：都是听了“张教授”的话

（原标题：大牛股20分钟暴跌80%背后：都是听了“张教授”的话）

4月25日，上市刚半年的富汇建筑控股（01034.HK），午盘后大幅跳水，20分钟内大跌超80%，从2.76港元/股下跌至0.495港元/股。大跌的原因尚未可知，但在其股吧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个名为“张超”/“张教授”的人，曾为之推波助澜。

藏在这只股票暴跌背后的，是试图在港股快速牟利，却被“张教授”利用内地与香港证券市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而收割成为“韭菜”的内地投资客。

成交量放大 股权高度集中

4月25日当天，富汇建筑控股的成交量急剧上升，高达4.82亿手，成交额3.73亿港元，换手率达到30.13%。暴跌之后，其市值当日蒸发36.3亿港元，仅剩不到8亿港元。

而在4月，除了4月1日（成交量为1108万手），4月23日（成交量为3968万手）和4月24日（成交量为4268万手，换手率为2.67%），这只股票的成交量均在1000万手以下。4月25日4.28亿手的成交量，甚至超过富汇建筑控股上市首日3.16亿手的成交量。

富汇建筑控股于2018年10月30日在香港上市，发行价为0.32港元/股，公司发行4亿股，其中90%为配售，10%为公开发售，每手8000股。上市近半年后，这只股票曾在4月15日迎来2.98港元/股的高点，股价半年间一度上涨超过9倍。

其招股说明书显示，这是一家自1997年开始，在香港承接土木工程的承建商，兼顾总包和分包业务。其部分土木工程可大致分类为：地盘平整、挖掘及侧向承托及桩帽建造、道路及渠务及水务工程。其2017年总收益约为3.97亿港元，毛利约为5881.5万港元。其2018年的收益较上年同期减少20.3%至3.17亿港元；2018年的毛利较上年同期减少25.9% 至4356.3万港元。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家股权高度集中的公司。根据招股说明书，该公司公开发售的4000万股和配售的3.6亿股合共占上市后公司经扩大已发行股本的25%。股份发售完成后， Miracle Investments将控制公司已发行股本的75%，并由罗富强全资拥有。罗富强及Miracle Investments(一家由罗富强全资拥有的投资控股公司)各自为控股股东。

而在大跌前的2月22日，香港证监会官网“股权高度集中”栏目就发布了关于富汇建筑控股股权集中于极少数股东的公告。公告提示了风险，“鉴于股权高度集中于数目不多之股东，即使少量股份成交，该公司之股份价格亦可能大幅波动，股东及有意投资者于买卖该公司股份时务请审慎行事。”

香港证监会该份公告提及，香港证监会最近曾就该公司之股权分布进行查讯。查讯结果显示该公司于2019年2月22日， 有19名股东合共持有329,680,000股该公司股份，相当于该公司已发行股本之20.6%。有关股权连同由该公司一名控股股东持有之1,200,000,000股 (占已发行股份75.0%)，相当于该公司于2019年2月22日已发行股份总额之95.6%。因此，该公司只有70,320,000股(占已发行股份4.4%)由其他股东持有。 而在该19名股东中，有12名为该公司于上市配售中的承配人，共获分配128,392,000股。

熟悉港股市场的协纵策略管理集团联合创始人黄立冲表示，香港有很多股票在IPO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卖掉，从而股票高度集中在少数相关人士的手中，也就是在被Corner(即“归边”)的情形下,由于股权的集中，比较容易抬升股价；加之市场上的其他人士很难买到货，抬升的成本也不会高。

“上市后，他们往往会将股票抵押套现。”他分析认为，有几种情况可能导致港股股票的价格大幅度下跌。其中一种情况便是在Corner的情形下，有负责炒高股价的庄家，也可能是有持仓者, 某些情况下甚至是公司的大股东, 各方之间有内部约定。一旦有一方违反约定或者不和就会导致某一方抛售股票，这个时候由于股价很高,任何一方都不会去接货,市场上又没有真正的投资人,股票就可能导致系统性崩盘。

“有时候下跌的目的也可能是为了出货,因为一般投资概念老旧的股票很难有真正的投资者感兴趣,只有通过突然的下跌，才能希望吸引一些投机心态比较浓的投资人进场, 他们往往抱着博反弹赚钱的心态进场。但实际上，由于缺乏基础因素分析能力,他们忘记了所谓的‘便宜货’价格也高于原始发行价。而股票原本连发行价都卖不出去，后期股价被抬高了十倍甚至数十倍，曾经有股票股价一度被抬高了100多倍。就算深度下跌，股价也高于发行价很多倍，只需抛售少量股票，庄家也可以套现离场。”他说。

不过对于富汇建筑控股可能的下跌原因，黄立冲表示并不了解。

市场则猜测认为富汇建筑控股的暴跌可能与其大量股票或于4月底解禁以及财务总监等人离职的消息有关。

“张教授”和“超盈讲堂”

富汇建筑控股4月25日暴跌后，股吧便被“张超”“张教授”“超盈讲堂”“弘鑫证券”等字眼占据。

赵敏（化名）的家人2019年2月底在上网浏览股票信息时，有弹窗跳出荐股，他便通过二维码加到张超的微信，后者给他推荐了助理娜娜，以及可以免费听炒股课程的超盈讲堂的链接。

对于为何能免费听课，张超给学员的说辞基本都是：大家一起出钱打造牛股，一起挣钱，他也从中能挣钱。

“这个‘超盈讲堂’的网络授课平台几乎是全天的，有4个老师，页面显示有1000多人在线听课，授课内容主要是当天的A股走势以及点评个股等。”赵敏介绍，当时人称“张教授”的张超向学员先后推荐过几只股票，开始学员还不太相信。但看到推荐的股票上涨，再加上张超技术流的分析，部分学员便开始相信了，也有学员表示挣到一些钱。

（图注：学员截图的超盈讲堂直播画面，赵敏说张超及其他“老师”在讲课过程中从未露面，直播的画面均为股票信息。）

之后张超请学员填写了一份表格，赵敏认为，这个表格填写学员的基本信息，主要是为了摸清各位学员的经济实力及对股票市场的熟悉程度，“是为了筛选学员用的。”

在3月下旬，张超表示A股大盘处于调整阶段，进而推荐学员转战港股，共同打造牛股。“期间他先操作了一次港股富汇建筑控股，涨幅收益在50%以上。”赵敏说，学员在线看到张超对这只股票的操作。

（图注：学员在直播中截图的张超账户情况，图片由赵敏提供。）

根据赵敏的介绍，此后张超表示已经筹备了1000多万元人民币，还会和携有5亿多元人民币的“私募基金经理莫总”一起“打造利润200%以上的牛股”。

因为很多学员并未开通港股账户，张超便在微信群推荐了操作“非常方便”的香港券商——弘鑫证券。

赵敏说，因为家人觉得弘鑫证券的APP不靠谱，便选择用老虎证券。

此后，张超解散了微信群，私聊学员，并强调要按照他的“指令”操作，统一安排仓位、价位入场。“2019年4月23日、24日，我的家人接到张超的指令，入金折合人民币约10万余元，以约2.71港元/股的价位，购入富汇建筑控股的股票。”赵敏说，张超表示这只股票在4月26日会涨到3.2港元/股以上，5月份会涨到8港元/股，“他说这是他和莫总及其操盘手计算好的。让我们耐心等待，不许在这期间出货，并让我们将资金截图发给他，他好帮我们安排仓位和价格。”

（图注：4月23日，张超微信通知赵敏家人买入富汇建筑控股的股票。截图来自赵敏。）

4月25日，富汇建筑控股午盘后大幅跳水，20分钟内大跌超80%，从2.76港元/股下跌至0.495港元/股。赵敏说彼时家人已被套牢，来不及出货。“下跌期间张超发来微信，表示是有学员不听指令，疯狂卖出导致大跳水，而他还会等待时机拉升股价。但如果还有大量学员抛售，那此次造牛计划只能作罢了。”

当天下午，赵敏说家人再次收到张超的指令，让他们出货。“之后张超和他的助理都杳无音信，相关的微信、QQ、超盈讲堂都联系不上了。”最终，赵敏的家人于次日，也就是4月26日，以0.465港元/股的价格卖出富汇建筑控股的股票。

（图注：4月25日，富汇建筑控股股价大跌后，张超微信通知赵敏家人挂单卖掉。截图来自赵敏。）

目前，搜索多个张超的微信账号，均显示“被搜账号状态异常，无法显示”；可以搜索到的账号，发送申请后一直未能通过。此外，张超此前曾有多个直播间直播讲课，但相关的多个网址均已无法打开，这些网址的前缀多为：http://ytk.gongxuehudong.cn/v/。

蹊跷的弘鑫证券 入金流入内地新设公司

张云华（化名）的经历和赵敏的家人差不多，不同的是，她通过张超推荐的弘鑫证券入金了140万元人民币，又通过老虎证券入金10万元，全部用于购买富汇建筑控股的股票，购买价位在2.7港元/股左右。富汇建筑控股崩盘后，张超的“学员”们自发建立了qq群，投资金额最大的几位投资客之一，便是张云华。

根据学员们自发的统计，通过张超团队推荐，购买富汇建筑控股股票的投资人超过60人，金额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

和张云华一样，徐东（化名）也是选择通过弘鑫证券的APP开户入金。根据徐东的描述，张超团队直接将弘鑫证券工作人员的微信对接给了有需要的“学员”。

（图注：张超的助理“娜娜”在微信上，推荐给徐东弘鑫证券的客服。截图来自徐东。）

正因为通过其他渠道开港股账户以及换汇等流程需要较长时间，而张超又急切催促“学员”“马上拿下”富汇建筑控股的股票，徐东等人贪图方便，选择了张超推荐的弘鑫证券。

不过，弘鑫证券的APP在手机的app store里搜索不到，“学员”需要通过扫描弘鑫证券工作人员发送的二维码扫描下载。耐人寻味的是，徐东说，通过弘鑫证券“不用通过银行购汇，可以在APP里直接换汇，将人民币换成港币后购买港股股票。”

而通过弘鑫证券的APP注册港股账户的流程也颇为简单，徐东说，用身份证当天注册就行，次日就能打款入金。

但蹊跷的是，入金到弘鑫证券，除了要扣3%的手续费，徐东打款的接收方还均为多家不同的内地公司，这些公司的开户行也为银行的内地分行。

徐东提供的转账截图显示，接收其打款的数家公司，注册时间集中在2019年3月，且多在3月下旬。这些公司的名称，不仅有“广州省事实业有限公司”这样名称不太通顺的公司，还有同一个法定代表人名下的拥有多家成立于2019年3月的公司。

比如“广州一宝贸易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为张咏华，根据天眼查，他与12家公司有关联，其中，他在6家公司担任法人。除了广州一宝贸易有限公司，其他5家分别为广州自主贸易有限公司（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广州一书贸易有限公司（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广州一不贸易有限公司（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广州一站贸易有限公司（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广州其一贸易有限公司（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此外，张咏华持股达50%的公司广州时间贸易有限公司、广州春来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广州一名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广州一生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广州一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和广州接听贸易有限公司均注册于2019年3月20日。

根据天眼查，上述十数家公司均未有联系电话，且均为自主申报。此外，上述公司中，多家公司注册地址相近。

香港券商代理商疑云

根据“学员”们提供的截图，弘鑫证券在介绍中写道，“弘鑫是一家专注于港股的技术服务商。对接盈透证券交易通道，依托互联网优势，弘鑫提供全香港联交所的证券业务”。

（截图来自富汇建筑控股投资人建立的QQ群）

而根据富汇建筑控股投资人建立的QQ群聊天截图，弘鑫证券的客服在和客户的对话中，也表示“我司证券平台是正规的，是盈透证券旗下的代理商”，客服还在被客户问及有无证券牌照时表示“有的”。

（图注：弘鑫证券的客服在和客户的对话中，表示弘鑫证券是盈透证券旗下的代理商。截图来自富汇建筑控股投资人建立的QQ群。）

在香港证监会官网，用“中文名”查询，可以查询到盈透证券的持牌信息，但无法查询到弘鑫证券的持牌信息。不过，还可以通过券商的中央编号搜索查询，但截止5月4日晚间，弘鑫证券的客服一直未能提供给客户弘鑫证券的中央编号信息。

香港证监会则表示，弘鑫证券没有在香港证监会登记过。至于投资人找代理商开港股账户，“这样的做法其实有点危险，因为入金也不是入给这家公司的（持牌券商）。”

香港证监会表示，确实存在代理商是骗局的情况，就是骗内地股民的，“因为开户也是那个公司（代理商），入金也是那个公司（代理商），入金给代理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假，那为什么不直接在持牌的证券公司开户呢？因为投资人如果直接跟持牌的香港券商开户，也是不需要通过代理的。”

4月4日，盈透证券的客服在通话中表示，他们并没有代理商的完整名单，所以无法完全确认弘鑫证券是不是自己旗下的代理商。

奇怪的是，尽管弘鑫证券的客服表示自己是盈透证券的代理商，但在弘鑫证券用身份证注册开户的徐东，却无法在盈透证券用自己的身份证号查询到他的账户信息。

此外，盈透证券的客服表示，不论客户是通过盈透证券还是他的代理商在盈透证券开户，都必须要提供一个邮箱，“这个邮箱是我们给客户发各种文件和通知的，邮箱是必填的一项。”但徐东表示，弘鑫证券并未要求自己提供邮箱。

盈透证券的客服表示，弘鑫证券如果说是盈透证券的代理商，但没有要求客户填写邮箱“好像是有点问题的”，并建议投资人可以选择报警。

此外，对于入金，盈透证券的客服还表示，“我们这边入金账户至少都是在境外的，都是通过境外的花旗银行入金，一般会根据币种的不同分配到不同地区的花旗银行。”

根据盈透证券客服的表述，如果是盈透证券的客户，即使是通过中间代理商开户的，入金的正常流向也应该是进入他们在境外开户的花旗银行。

对于换汇，客服表示入金时，一般都需要客户提前在内地银行自行换汇。“人民币也可以，但因为我们的接收行是在境外，需要离岸人民币才可以，否则从银行端就发不出去。如果是普通的银行的人民币，是打不到境外花旗银行的。”

4月30日，富汇建筑控股官网的电话接通后，工作人员表示听不懂普通话；转为英语后，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此外，从5月2日至5月6日上午数次拨打富汇建筑控股公司官网的联系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香港公司一般五一期间只有5月1日为公众假日）。

目前，投资人表示，部分弘鑫证券的客服已经联系不上。让徐东心烦还有，在弘鑫证券APP出金的过程也并不顺畅，部分出金截止5月5日晚仍未到账，而他报案也尚未立案。

在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看来，整件事很像是张超、弘鑫证券甚至富汇建筑控股一起做了一个局，利用内地与香港证券市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割内地人的韭菜。

“如果弘鑫证券是持牌香港券商，最基本会有经纪业务牌照，如果它称自己是其他香港券商的代理，那就说明它不是一个持牌机构。而且券商不是赌场，不需要有代理商，能开户的直接就可以开户，券商自己都做不了开户的，代理商又怎么做呢？”沈萌认为，从弘鑫证券的整个操作过程来看，实际上钱都是在体内循环，甚至这些投资客或许都并未真实买卖过港股。

（马莉 孙雨杭 bjmali1@corp.neteas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