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研究局NO.288
作为今年重要的改革议题，个税起征点一直没有淡出公众视野。一年已经快过去一半，个税改革应该如何“改”？网易研究局专访了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特聘院长甘犁。
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特聘院长甘犁
网易研究局：个税免征额3500元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甘犁：理论上讲，个税免税额应当根据收入分布、居民消费水准等因素进行综合测算的得到。
1981年，个人所得税正式开征。1986年9月，国务院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收入调节税暂行条例》，规定对本国公民的个人收入统一征收个人收入调节税，纳税的扣除额标准降低至400元。而外籍人士的800元扣除标准并没有改变，内外双轨的标准由此产生。
中国的个税起征点经历了3次提高。2005年8月，经全国人大同意个税起征点由800元提高到1600元；2008年3月1日起征点又提高至2000元；2011年6月3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再次决定，个税起征点从2000元提高到3500元，纳税人数从8400万人减至2400万人左右。
2011年6月27日，提交常委会审议的个税法修正案草案免征额为3000元，经过审议后提高至3500元。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分组会议审议修改方案的时候，一些委员也提出是不是能够再加大减轻税负的力度，在起征点也就是减除费用标准上再往前走一步，因此最后通过的修改决定将减除费用标准定为3500元。
网易研究局：目前的个税免征额是否合适？中国人的个税负担重不重？
甘犁：目前中国个税免征额是是2011年个税修订以后的标准，即扣除五险一金以后每个月3500元。按照2011年的工资水平，这个免征额不算低，但随着收入的增长，目前这个标准不再合适。根据CHFS数据估计，不考虑个税漏损，按这个标准，2011年拿工薪的人中大约有24%左右需要缴纳个税。到2014年，这一比例上升到38.5%。到目前估计应该有超过40%的工薪阶层需要额缴纳个税。
从宏观税负来讲，中国居民的个税负担并不重。2014年，个税在GDP中的占比也只有1.2%左右，世界各国的个税占GDP比例大约是4.7%（徐建炜等，2013）。个人所得税在城镇居民收入总额中的占比在1999年为2.2%，在2014年大约为10.2%，这一比例仍然远低于发达国家个人所得税的有效税率16.14%（徐建炜等，2013）。
但需要注意的是中国税收体系是以间接税为主，直接税为辅的，个税负担并不能直接代表居民的总体税负。2014年，我国个税占税收收入的比重只有7%左右，而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份报告，2007年世界各国个税占税收收入的比重平均为20.7%。
网易研究局：个税征收的目的之一是促进公平，提低、扩中、调高、减小收入差距，目前的个税税制可以起到这个作用吗？中国个税的主要贡献者是谁，是工薪阶层还是富人？
甘犁：个税是调节收入差距的主要再分配工具之一，其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主要由税率的累进程度决定，又受实际征管情况的制约。根据我们的测算，我国个税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即使只看征管情况最好的工薪个税，2014年个税使工薪收入差距大约下降了2.3%，这个作用是微乎其微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按2014年工薪收入分布测算，工薪个税理论税负并不高，只有6%左右，这决定了个税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并不大；另一个原因是，个税征管存在一定漏损，导致个税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大打折扣，如果不存在征管漏损，工薪个税可以使工薪收入差距下降5%左右。
从个税的构成来看，工薪个税是个税的主要构成部分，并且由于工薪个税征管难度相对较低，其在个税中的比例是持续上升的。2014年工薪个税占个税总额的比例大约为65%，个体工商户生产经营所得税占7.1%，劳务报酬所得税占2.8%，其他个税占24.8%。
从对个税的贡献来讲，还是收入较高的工薪群体是主要贡献者。2014年，工薪人群中月均收入在3500-5000元的比例为15.6%，他们对个税的贡献比例是9.4%左右；月均收入在5000-8000元的比例为10.8%，他们对工薪个税的贡献比例为15%；月收入在8000-38500元的比例为7%，这部分人群贡献了将近50%的个税。月均收入在38500以上的群体，只占0.3%，对个税的贡献比例约16%。
网易研究局：有舆论认为，个税已经沦为“中产税”，您怎么看？
甘犁：从个税的主要承担人群来看，主要是收入较高的工薪群体，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国目前个税的确已经沦为“中产税”。
网易研究局：2016年中国的个税收入突破了1万亿元大关，纳税人的钱都花在了哪？
甘犁：实际上近年来，我国财政部每年都公布《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决算表》，这个报表详细报告了每年财政支出的主要去向，包括二十多个大项目，将近一千个细项。报表的内容是比较详细的，只是没有引起大众足够的关注，但仍有进一步细化的空间。
从大的项目来讲，主要去向包括教育支出、社保就业支出、一般公共服务支出、农林水利支出等等。
网易研究局：在特朗普的减税潮下，中国个税征收是否也应该做出一些调整呢？
甘犁：美国个税征税历史长，征管成熟，其税制改革和税收实践经验可供中国借鉴，但中美居民收入分布、收入结构并不相同，税制结构及对经济体系的影响存在较大差异，因而中美两国税制改革的重点存在较大差异。
中国税制的改革重点是整个税收结构从间接税为主向直接税为主转型，是税制的结构性调整，而非税率的简单上下调整。在这样一个结构性调整的大背景下，中国个税调整不太可能跟随美国进行税率的调整，更应该强调加强居民收入信息系统建设，降低个税征管中的漏损，并根据家庭情况相应进行开支抵免，这样才能真正发挥和增强个税收入分配调节功能。
网易研究局：个税改革推动了很多年，但一直进展缓慢，阻力在哪里？
甘犁：个税改革的方向在政策和学界基本有一个共识，就是由目前的分类计征向分类计征与综合计征相结合，由个人征收转向家庭征收，并适当增加部分开支扣除项目（如教育支出、医疗支出）等。
目前进展缓慢最主要的原因，我个人认为主要还是在于征管条件尚不成熟，没有一套较为完善的个人所得税报税体系，也没有一个较为完善的个人收入和财产信息系统来保证个税征管的信息需求。目前，大数据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整个社会信用体系的逐渐建立，无疑为个税改革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网易研究局：综合与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改革提了很多年，具体到微观层面如何理解？
甘犁：随着经济发展，家庭收入结构日益复杂，一个家庭通常有多个收入来源。所谓综合与分类相结合，即将部分收入合并作为个税计征依据。例如将工资薪金、劳务报酬、稿酬等与个人劳动相关的收入按年汇总纳税。而银行存款利息、股票投资收益、其他金融资产投资收益和非金融资产收益等财产类收入依然分类计征。
网易研究局：在您看来，如何推进个税改革？中国最合理的个税征收范式是什么？
甘犁：个税改革涉及家家户户的切身利益，除个税改革的大方向大原则需要反复讨论、征求各方意见外，改革方案中的具体参数，则一定是通过基于微观数据对居民税负和福利影响的反复测算来确定。合理的个税征收方案，既要考虑居民的税收负担、税收公平外，也要考虑实际征管条件和征管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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