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中国是过去40年唯一没发生金融危机的国家

（原标题：林毅夫：中国过去40年快速发展，是全球唯一没有发生金融危机的国家）

“在过去这39年当中，平均每年的经济增长速度达到9.5%，在人类历史上不曾看到过，以这么高的速度，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增长。去年中国人均GDP达到9480美元，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中国是唯一没有发生金融经济危机的国家。” 3月24日，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教授、院长林毅夫在“中国发展高峰论坛2018年会”上如此表示。

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教授、院长 林毅夫/中国发展高层论坛

林毅夫表示，在总体的营商环境很差，全国的基础设施很差的状况之下，很快就把符合中国比较优势的产业变成中国的竞争优势。有了竞争以后就会占领国内市场、国际市场，就会积累资本，积累的资本产业要升级的时候，就能够利用后发优势，后来者优势。这种转型思路的不同，造成了中国在过去这40年当中快速发展，而且避免了各种危机。

他指出，中国给世界带来很多希望，因为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有后来者优势。如果他们懂得利用后来者优势，他们都应该可以像中国一样取得快速的经济增长，解决贫困的问题，当然前提思路要对，政府必须以一种务实的态度去了解他们现在很多问题存在的原因是什么，然后找出办法来维持稳定，充分利用后来者优势。如果能这样的话，每个国家都可以像中国过去这40年的快速发展一样取得发展的绩效。

以下为发言实录：

林毅夫：非常高兴有这个机会来讨论中国40年的改革开放到底对我们有什么经验教训。因为40年前中国刚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时候，中国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当时的人均GDP只有156美元，连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国家平均数490美元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但是在过去这39年当中，平均每年的经济增长速度达到9.5%，在人类历史上不曾看到过，以这么高的速度，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增长。去年中国人均GDP达到9480美元，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中国是唯一没有发生金融经济危机的国家。

所以在今天的10分钟当中我想讨论几个问题：一是为什么中国从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能够取得这么高的经济增长；二是我想讨论为什么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却是那么贫穷；三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国不是唯一的国家，为什么其他转型中国家他们的经济是崩溃、停滞、危机不断？中国却是稳定跟快速发展。当然从这些讨论当中我们可以吸取一些有用的经验教训。

对于第一个问题，其实我的答案非常简单，跟迈克尔·斯宾塞先生刚刚讲的技术有关。因为经济增长代表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前提是劳动生产力水平不断提升。而劳动生产力水平的提升需要技术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升级，这个道理对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发达国家收入水平高，代表他劳动生产力水平在世界的前沿，产业在技术的前沿，他的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必须自己发明。从历史的经验我们知道，发达国家靠自己发明新技术、新产业，平均每年的增长速度也就是3%。但是中国在1978年的时候是一个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跟世界上的产业技术有很大的差距。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上面有一个所谓后来者优势，可以利用国外现有的技术和现有的产业吸收和消化，变成自己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来源。如果懂得利用这个，当然经济发展的速度会比较快。迈克尔·斯宾塞先生组织的一个增长委员会的研究发现，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有13个经济体懂得利用跟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作为他们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来源，取得每年7%或者更高的经济增长，持续25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中国从1978年以后的改革开放，成为这13个经济体之一。

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充分利用世界上现有的这些技术，作为中国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来源，也就是后来者优势。但是后来者优势一直都存在的，为什么从1978年的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才取得快速发展？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主动放弃了利用后来者优势。因为在1949年建国以后，中国希望赶快民富国强，希望迅速的赶上发达国家。用当时的话讲，就是要10年超英，15年赶美。因此，在当时的一穷二白的基础之上去发展跟发达国家一样最先进的产业，最先进的技术。那些最先进的产业和最先进的技术都有专利保护，而且跟发达国家的国防安全有关，所以实际上不能简单的学习。如果你想要发展跟发达国家一样先进的产业必须自己发明，那就放弃了后来者优势。不仅放弃了后来者优势，因为中国当时是一个资金极端短缺的贫穷落后的国家，那些最先进的技术都是资本很密集的，技术很密集的，违反中国的比较优势。因此，在开放竞争的市场当中，那些产业是没有自身能力的。这种状况之下，就只能给保护，给补贴，而且保护和补贴就需要政府对市场的很多干预和扭曲。不仅放弃了后来者优势，而且造成的对市场的各种干预，造成的资源配置等等一系列问题，当然经济发展的绩效就非常差。

不过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都遵循了同样的发展模式。其实亚非拉的其他发展中国家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都想赶快赶上发达国家，又都采取了大约相同的10年超英，15年赶美的发展战略。但是同样他们都形成了跟中国一样，政府对市场有很多干预，有很多扭曲，造成了经济发展的绩效非常差。所以80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其实他们也都在转型，也都在改革开放。但是他们出现的问题是经济崩溃、停滞、危机不断，而不是中国的稳定跟快速发展。为什么是同样的转型，问题是一样的，但是发展的绩效很差？往往这是跟转型的思路有关。

刚才楼部长已经谈了一些，我补充说明一下。在80年代、90年代，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跟发展中国家在开始经济转型的时候，大家知道当时盛行的10强是新自由主义，是华盛顿共识。他们看到发展中国家、转型中国家有很多政府的干预、扭曲，干预、扭曲当然造成资源错误配置，形成腐败。所以当时的看法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经济要发展好就应该把干预、扭曲一次性的取消掉，建立现代的市场制度。当时提出的改革方案是私有化、市场化、宏观稳定、自由化。他们忘记了那些干预、扭曲是为了保护补贴，过去发展的那些资本很密集的先进产业，如果你把那些干预、扭曲、保护、补贴都取消掉，那些产业都垮台了，造成大量的失业，就带来了社会不稳定，政治不稳定，经济当然没有发展。而中国当时是做的？中国是采用务实的、渐进的，那些老的产业资本很密集，规模很大，跟就业有关，跟国防安全有关。那就是老人老办法，继续给他转型，取得保护补贴，维持稳定。对过去受到抑制的劳动密集型的，符合中国比较优势的这些产业就开放，中国的民营企业可以进入，乡镇企业可以进入，外国的企业也可以进入。不仅允许它进入，当时中国的基础设施很差，营商环境很差，中国政府积极的因势利导，设立工业园，在工业园里面把基础设施弄好，在工业园里面实行一站式的服务，营商环境马上就好了。

因此在总体的营商环境很差，全国的基础设施很差的状况之下，很快就把符合中国比较优势的产业变成中国的竞争优势。有了竞争以后就会占领国内市场、国际市场，就会积累资本，积累的资本产业要升级的时候，就能够利用后发优势，后来者优势。我想这种转型思路的不同，造成了中国在过去这40年当中快速发展，而且避免了各种危机。

从这样一个简单的讨论可以看出，其实中国给世界带来很多希望，因为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有后来者优势。如果他们懂得利用后来者优势，他们都应该可以像中国一样取得快速的经济增长，解决贫困的问题，当然前提思路要对，政府必须以一种务实的态度去了解他们现在很多问题存在的原因是什么，然后找出办法来维持稳定，充分利用后来者优势。如果能这样的话，我想每个国家都可以像中国过去这40年的快速发展一样取得发展的绩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