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网 秋田
2月申报IPO的企业并不多,但是一家霸王龙级的企业却引起了业界的广泛关注,这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富士康。大部分读者对于富士康的第一印象可能是昔日的“血汗工厂”,不过本次申报IPO的“富士康”全称是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股份有限公司,单从名字上看,便另有深意。不仅如此,富士康IPO更是以一系列不同寻常之处抓住了广大业内人士的眼球:成立不满3年即申报IPO,高调申请国务院豁免;2月1日申报招股说明书,2月9日即披露反馈意见,2月22日招股说明书预披露更新,3月8日上会,全程耗时比迄今为止最快过会纪录还缩短了80%,犹如一只百米冲刺的霸王龙;无惧民企IPO无实际控制人的先例,敢吃台湾上市公司子公司大陆IPO头啖汤。所有这些异常之处,似乎都在预示着中国资本市场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宽容姿态开启一个新的纪元。这一次登上舞台的富士康与从前的富士康有什么不同?这只行业巨象能否在智能制造的时代翩翩起舞?今天,秋田君就带您去探个究竟。
富士康的前世今生
富士康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不过登陆资本市场的富士康不止一个,因此有必要先区分一下“富士康”家族的几家上市公司。
传统意义上的“富士康”指的是台湾上市公司鸿海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这家创立于1974年的企业也是整个富士康系最上层的公司,第一大股东为郭台铭,公司主营业务为3C电子产品生产,更准确地说是代工。2016年营业收入约合人民币9328亿元。鸿海精密最重要的商标就是FOXCONN,后来在大陆设厂的时候,被译作“富士康”。
2005年,曾经有一家名为富士康国际控股有限公司的公司港股上市,目前已经改名为富智康集团有限公司。富智康是鸿海精密旗下控股公司,主营业务为手机制造全流程代工。2016年,富智康收入约合人民币432亿元,约占鸿海精密收入的4.6%。
而本次提交IPO申请的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富士康股份”)也是鸿海精密间接控股的公司,但是主要产品并不是手机的装配,而是包括通信网络设备、云服务设备、精密工具和工业机器人的生产(代工)。2016年富士康股份的营业收入为人民币3545亿元,为鸿海精密的38%,可以说是鸿海精密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次IPO也是台湾上市公司子公司首次登陆A股。
富士康股份业务板块
要理解本次富士康股份的不寻常之处,就要先回顾一下鸿海精密(富士康)的发展历程。
在成立的前15年,鸿海精密只是台湾地区不大不小的一家电子代工企业,到1989年,在台湾制造业1000家大企业只能排到第294位。20世纪90年代初,富士康迈出了战略性领先的第一步——开始在大陆投资建厂,借助内地劳动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低的特点快速扩张,逐渐确立了竞争优势。1990-1996年,富士康毛利率超过20%,而其主要竞争对手仁宝电脑在台湾设厂,毛利率仅为10%左右。1995年,富士康在大陆产能集中释放,与仁宝的毛利率差距甚至拉大到20%。
20世纪90年鸿海精密在大陆建厂获得毛利率优势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随着台湾主要竞争对手也陆续将生产基地迁往大陆,鸿海精密再次先发制人,迈出战略性领先的第二步——薄利多销,通过将毛利率从26.8%下降到6.7%使其国际市场份额从3%迅速提高到18%。2000年后,富士康继续以低毛利策略与竞争对手血拼,终于在2007年跃居全球电子制造龙头,一直保持至今。在成为全球最大的代工制造企业后,富士康在产业链上的议价能力逐渐修复。
富士康利用成本优势和严格的质量控制举措,不断巩固和扩大与品牌合作商的合作。20世纪90年代,富士康为康柏、戴尔、IBM、苹果iMac、惠普,代工个人PC电脑和笔记本的零部件。21世纪初,富士康的品牌合作商范围,进一步扩大到英特尔、诺基亚、摩托罗拉、索尼爱立信和任天堂。2006年之后,富士康正式进入苹果手机产业链。从机壳、精密零部件到笔记本和手机,富士康与国际品牌的合作,随着产业发展不断升级。
虽然成为代工业的霸王龙,但是鸿海精密却有着浓重的时代色彩。2016年公司营业收入高达9328亿元,但是毛利率却只有7.4%,这说明富士康的核心竞争力是成本控制而不是技术创新。2016年富士康的员工总人数达到61.8万人,其中,高中及以下学历人员占比高达78%,这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工厂。通过大量雇佣农村进城青年劳动力,从事高强度、长时间、重复性的劳动,富士康竞争对手难以企及的高效率和低成本,但是这在很大程度上使得生产工人“机器化”,直接导致2010-2011年期间,连续发生数名工人由于不堪重负自杀的事件,让富士康扣上了“血汗工厂”的帽子。
而这一历史包袱也是富士康股份IPO面临的第一道坎。为此,证监会在《首次公开发行申请文件反馈意见》中提问富士康股份美其名曰“工业互联网”的原因、该等称谓是否客观准确且有充分依据,以及富士康股份关于员工劳动保障法律法规及内部规章制度的执行情况,是否存在违反《劳动法》《劳动合同法》等规定的行为,是否存在群体性的劳务纠纷或严重的个体性劳务纠纷。
“血汗工厂”能否变身“超级工厂”
本次提交IPO的富士康股份成立于2015年3月,最终控制方式鸿海精密。富士康股份是控股型公司,实际业务由其全资及控股31家境内子公司和29家境外子公司开展。
富士康股份股权结构
富士康股份的主营业务涵盖通信网络设备、云服务设备和精密工具/工业机器人三部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高大上,全然摆脱了低端制造的阴影。秋田君以为,这也正是这份招股说明书最高明的地方,刻意淡化了富士康股份作为代工厂的商业模式和商业实质,而极力强调其代工产品应用的朝阳领域。这就好像某些汽车广告向你展示的重点不是汽车的性能指标而是一家老小乘车出游的幸福感。
富士康收入构成
富士康主要产品
网络设备
电信设备
通信设备精密结构件
服务器
存储设备
精密结构件
精密工具和工业机器人
读者朋友可能会说,可能富士康股份真的就不是一家代工厂了呀。中文的表述博大精深,话外之音难以捉摸,但是财务数据就要简单直接很多。对于公司工业企业的商业模式,毛利率这项财务指标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富士康毛利率数据
富士康2015-2017年的毛利率稳定在10.14-10.65%之间,在电子制造业中,这就是无自主品牌、无核心技术代工业务的毛利水平。我们从细分产品来看,富士康股份与有核心技术的电子行业制造商的利润水平也存在较大差距:2015-2017年,公司通信设备产品毛利率从14.74%下滑至13.65%,而同行业的制造企业中,长盈精密的手机结构件板块毛利率稳定在26%以上,中科曙光的计算机硬件毛利率高于20%;从云服务设备来看,公司毛利率不超过5%,很难想象这是云计算业务应有的毛利率,而真正从事服务器供应的浪潮信息毛利率不低于13%;而工业机器人板块,富士康确实实现了机器人制造应有的毛利率,奈何这部分业务收入只占总收入的0.3%。总而言之,本次申请IPO的富士康股份还是标准的代工厂。
值得注意的是,招股说明书中在对于公司业务的阐述中,通篇刻意回避了“代工”字样,转而以“Buy and Sell模式”表述,但是经济实质并没有差别。所谓的Buy and Sell,就是指代工厂从主要客户,如苹果,购买原材料,加工之后,销售给苹果。这种模式的魅力在于,一方面,富士康股份明明做的就是代工的生意,却能够将加工件整体售价确认销售收入,因此收入规模巨大;另一方面,苹果通过其自身净营业周期(=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存货周转天数-应付账款周转天数)与富士康股份净营业周期的差异,能够通过占用富士康股份的资金增加自身的营运资金。2017年,富士康股份的净营业周期为104天,而苹果的营业周期仅为-200天。简单地说,每做一部手机,富士康要垫资104天,而苹果不仅不需要垫资,还能够把终端客户的资金压在手里200天,之后再偿付给上游元器件供应商,而对于为其提供代工服务的富士康股份,苹果同样是既要富士康股份出力干活,又占用资金。
虽然处于产业链中附加值较低的环节,但是富士康股份终究以其无与伦比的规模优势成为了电子产业生态中不容忽视的玩家。不过,随着中国大陆用工成本的快速提升,富士康股份的核心竞争力可能被削弱。截至2017年12月31日,富士康股份公司总员工269,049人,作为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其中生产制造员工占比高达75.57%,78.03%的员工的教育水平在大专以下,59.65%的员工年龄在30岁以下。在人口老龄化及生育率降低的背景下,劳动力面临结构性短缺的问题,劳动力成本不可避免地持续上行,对于利润并不丰厚的代工产业来说,冲击巨大。而与此同时,“无人工厂”正在日趋成熟。如何从人力密集型工厂转向智能化超级工厂,这是富士康股份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无怪乎富士康股份IPO融资的273亿元中相当一部分用于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云计算和数据中心、无人工厂等智能制造升级改造。
富士康股份募集资金使用计划
是自我革新、转型成为智能制造的领军企业,还是如史前巨兽一样在历史中留下一个背影,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