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陶力 美国奥斯汀报道
Hmart的开业，选在了除夕这天。
从传出开店的消息到开业，奥斯汀（Austin）的华人已经心心念了两年。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奥斯汀市内的几乎所有华人都蜂拥而至。排队进店的队伍都有20多米长，店内的人群更是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这间亚洲超市的开业成了华人圈的头条新闻。
在德克萨斯州内，休斯顿和达拉斯的华人数量，比奥斯汀要多很多，也不乏亚洲超市和中国城。因此，这家亚洲超市开出的第一家店，已经令奥斯汀的华人们期盼已久。春节的氛围在这里并不明显，他们只能从味蕾和食材上找到年的味道。
作为德克萨斯州的州府，奥斯汀面积只有约704平方公里，人口不到200万。由于戴尔、三星、英伟达、英特尔、苹果、AMD、ARM、谷歌、恩智浦等大批科技巨头汇集于此，其半导体和计算机产业发展十分迅速，也吸引了大量华人工程师就业创业。
他们大多数来自国内名校，在美国留学拿到硕士或博士学位，属于相当有竞争力的优质人才。一直以来，美国在科技行业人才缺口巨大。就业市场咨询公司Career Advisory Board调查显示，到2020年美国软件开发人才缺口将达到140万。
对于这些不远万里追梦而来的华人来说，不菲的薪水、良好的环境和相对较低的房价，都是他们选择留下来的原因。但是，身份认同、职业发展瓶颈、社会融入等方面也存在隐忧。
这些年来，国内互联网行业发展迅猛，大众创业催生了大量的世界前沿公司和创新产品，然而硬件行业需要更多人才和技术积累，美国的芯片技术仍然处于世界前沿。而国内也投入了大量资金和政策扶持半导体和芯片产业，支持创新发展。是去是留？也渐渐成为这些华人工程师面临的选择，国内半导体行业的春天究竟还有多远？
高薪与机遇
2月的奥斯汀，漫山遍野的树木仍然是灰绿色，但是距离春天已经很近。虽然仍有寒意，但是与美国北部的其它城市相比，气候可谓十分宜人，平均日照能达到300天，而PM2.5指数也只有25左右。
在这里， 汇集了多家知名科技公司，又因为城市属丘陵地形，奥斯汀在美国素有“硅丘”（Silicon Hill）之称，与西部的硅谷遥相呼应，并享有“世界现场音乐之都”的美誉。
也因此，奥斯汀是全美最适合居住、工作和休闲的城市排名上的常客。对于刚刚起步的年轻人来说，工作机会和收入也颇为不错。据悉，奥斯汀软件工程师的中等年薪约为76998美元；一名高级软件工程师年收入约为106434美元。硕士毕业的硬件工程师起薪一般也在10万美元左右。
在三星奥斯汀研发中心工作的赵鑫杰是个不折不扣的工科男。在北京某重点高校电子工程本科毕业后，在美国的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读书，花了一年半时间便拿到了计算工程硕士学位。
2015年毕业后，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在6月份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并顺利拿到了H1B签证，税前年薪为9万美元。而在他出国前短暂工作过的一家研究院内，年收入还不到7万元人民币。这一薪酬水平，也足以令国内的同行羡慕。
在他看来， 工科背景的毕业生，相对其他专业来说，在美国工作机会更多。美国人读计算机、电子工程等专业的相对较少，也使得国际学生有更多的就业机会和较小的与美国本土人竞争的压力。
“一些偏文科或经济类专业面临的竞争更激烈，而且 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and mathematics (STEM) 专业的国际学生毕业后，可以在美国获得36个月的实习工作时间(OPT)，而其他专业的则只能获得一年。”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签证上，这些学生多了很多便利。
另外，一些电子工程毕业的留学生还选择了英特尔、高通、AMD、英伟达之类的半导体公司，薪酬水平也与三星类似。而真正让他决定留在奥斯汀的原因，还有当地良好的自然环境，较低的房价和较大的发展空间。
以白人聚集的中高端居住区Bee Cave为例，周边对口的学校评分达到了9-10分之高(满分10分)。一套面积在260平方米左右、自带花园的独立House售价仅在45万美元左右，折合人民币约为284万元人民币。
另外，奥斯汀、洛杉矶和华盛顿在薪水上，逐渐开始和旧金山湾区相媲美。去年，奥斯汀的科技工作人员的薪水比2016年增加了7%。在全球范围内，该行业的薪水增加了5%，达到了13.5万美元。
对于赵鑫杰和他的同行来说，在北上广深买房可能要举全家之力，并为之奋斗多年。但是，在奥斯汀，这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工作两三年便有能力买房。
据记者了解到，以三星为代表的半导体公司还在不断加大投资。该公司去年宣布，将在五年内投资约15亿美元于其位于奥斯汀的晶圆制造厂房，强化其4纳米制程技术。
而据德州一份公开数据显示，三星在美国芯片生产子公司Samsung Austin Semiconductor在2015年，贡献德州中部区域经济达36亿美元，为当地创造了近1.1万个工作机会以及4.98亿美元年薪规模。自1997年创立以来，三星已投资超过160亿美元，在扩张与维护德州奥斯汀厂房上。
毫无疑问，这将持续给奥斯汀带来机遇。
融合与挑战
不仅仅是赵鑫杰这样的留学生，一些在硅谷工作的人也开始把目光投向奥斯汀，以获得更多工作和生活上的平衡。
在有竞争力的薪资待遇基础上，美国公司更加人性化的工作强度也很具有吸引力，特别是科技公司，更多的是关注工作的进度和质量。王浩在奥斯汀的恩智浦（NXP）公司工作，作为一名新晋爸爸，他感触尤为深刻。“这边小孩半岁就可以送到托儿所，我一般早晨七八点到公司开始工作，下午四点前离开去接孩子。”
而且美国大公司一般有三四周左右的带薪年假，这是国内公司很少有的。他们允许有自由的工作时间，并能在家办公。目前，三星奥斯汀研发中心大约有600-700名研发人员。其中，20多名来自中国，200多名来自印度。一些大公司还在持续加大对奥斯汀的投入。苹果，三星电子，亚马逊，英伟达等公司都有仅次于湾区总部的研发中心设在奥斯汀。而戴尔、恩智浦的总部更是坐落在这里。
奥斯汀属于美国空气质量良好的地区，这里几乎每天都是蓝天白云。但是，“好山好水好无聊”也是这些华人工程师和程序员们最真实的写照。他们每天的活动范围，几乎就是公司与家两点一线，即便有零星的中餐厅和日式料理店，但是改良后味道也并不符合他们的胃口，做菜大概是程序员们除写代码之外的，第二项必备技能。
更加烦恼的是，中国工程师的生活圈子狭小，接触异性的机会并不多。也成为眼下困扰他们的问题。不过，他们也已经渐渐习惯并融入当地。这里有许多沿河的公园已经专门开辟出来可以徒步的小路。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应该会爱上这里，周末和朋友一起徒步，还有很多免费的网球场地，市中心的公园可以烧烤，划船，游泳。看似无聊却很健康。
在英特尔工作的杨晓宇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刚刚开始工作时，遇到春节这种假期同事之间也会组织聚会聚餐。但是，春节一般也是工作日，也没有单独的假期。“慢慢也就习惯了，觉得春节也和其它日子没有区别，但是也会想家，‘每逢佳节倍思亲’还是难免的。看到国内朋友晒的美食更是抓狂。”
尽管在外人看来，毕业于北京大学和纽约大学的他看起来很牛，但是真正留美工作，并没有带给他很特别的感觉。“只能说物质待遇上要好很多，其它的没什么。在升职空间上，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到迷茫，有瓶颈。好在不如国内压力那么大。”他进一步补充。
在杨晓宇看来，回国工作的分为几类人，一是家庭条件很好，毫无压力的；或者在这边工作多年遇到职业玻璃天花板，回国一搏也未尝不可；不可否认大量的独生子女也有着难舍的亲情，回国可以给父母多一些陪伴；当然也有一些专业很难在美国找到合适工作机会。
去留之考
或许，奥斯汀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汇聚了全球芯片行业的龙头企业，才得以有现在的发展。中国目前在这一领域，的确处于落后态势。
连续多年，我国芯片的进口额巨大，每年花费的总金额超过200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万亿元。据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的估算，2015年中国芯片市场规模占全球的三分之一，但95%以上的产品供给都来自外资企业。
但是，中国市场的前景，也令外界侧目。一名曾经在Cirrus Logic and Sillicon Labs工作过多年的半导体行业人士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透露，2001年时，曾经有一家上海公司给他开出了百万年薪，希望他加盟。这一条件打动了他，但是实地考察后最终放弃了回来。
关于回国的路，赵鑫杰也曾经有过考虑。但是与华为和阿里云两家国内大公司谈过后，他也选择了放弃。“按照我现在的经历，去华为最多30多万年薪，而且工作强度几乎大了一倍，完全没有时间投到生活里面。阿里云虽然薪水要高一些，但是硬件系统的岗位毕竟不是公司核心业务，觉得空间不大。”
一方面回国选择存在困难，另一方面，华人在美国职场又面临难以突破的天花板。美国非营利组织Ascend报告发现，亚裔虽然在2012年首次超越白人成为硅谷职场的主流族裔，但是亚裔的主管阶层人数比例远低于职场中的人数比例。
美国虽然是创业和创新的圣地，也有不确定性存在。在华人工程师中间流传这样一句话，“没有遇到过裁员的人生是不完整的”。2017年，在甲骨文工作的范琦就遇到公司大规模裁员。
当时，他刚好回国准备举办婚礼，走之前一切都风平浪静，刚到国内却被通知公司硬件部门全部裁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去美国驻上海大使馆办理签证的高铁上，背包连同办理工作签证的材料和护照被偷了。但是公司通知说，不会因此推迟我的离职时间，那会我都没法使用工作签证返回美国。”他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好在不久后，范琦的妻子刚好申请到了美国的研究生项目。几经周折，他以学生配偶签证的身份返回美国，顺利在奥斯汀找到工作，并恢复H1B身份，现在已经开始办理绿卡。
短期内，奥斯汀的这些华人工程师们还是会选择留守，但是未来何去何从还是未知数。他们一致认为，半导体被称为国家工业的明珠，是信息产业的“心脏”。该行业技术门槛高，前期设备资金需求大，是国内科技产业长期存在的痛点。中国高科技行业在飞速发展，相应也会带来很多变革。
从“十二五”到“十三五”，半导体已明确列为中国重点发展产业。政策资本双利好的情况下，本土半导体产业进展加速，加上人工智能的推动，中国半导体产业面临巨大的机会。
领英中国解决方案和服务总监王欢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透露，人工智能范畴的技术，比如机器学习、自然语言专家、数据科学家等，是目前有海外人才吸纳意向的公司需求最大的工种。
在LinkedIn上标记拥有人工智能类技能的用户有85万，中国仅有5万左右。在相关领域拥有10年以上经验（包括学术+工业）的人士，在美国的比例达到71%，而在中国只有38%左右。
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有经验的人，选择了回国创业。只不过，对于个体来说，与互联网行业相比，硬件产业的创业要难得多。
（编辑：张星）
本文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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