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值税改革难点：巨额留抵税款怎退

“要想实现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无论是降低企业杠杆率，减少企业融资成本，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问题都应该尽早加以研究解决。”国家税务总局原副局长许善达25日在北京举办的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8年年会上预估，增值税留抵税款已达上万亿元。

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问题已经引起国务院总理李克强重视并要求尽快解决。在去年7月5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李克强明确要求，抓紧研究出台相应措施，确保各行业税负只减不增。

第一财经记者获悉，包括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等在内的一些企业已经获批退税；山东等地也已先行先试，按国家部署，对部分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新旧动能转换重点行业（项目）实施了临时性的期末留抵退税政策。

国家行政学院冯俏彬教授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是老问题，反映出我国增值税转型还未完成，“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实质上就是政府从企业借款，未来解决这一问题首先要考虑退税对财政短期现金流产生的压力，目前可行的方法是，先对高科技等国家重点支持行业的增量留抵税款进行退税，然后用几年时间慢慢铺开。”

万亿留抵税款存弊端

所谓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是指纳税人当期销项税款不足以弥补其进项税款时，其差额称为留抵税款，当期不退，结转下期抵扣。

在欧洲等地的增值税体制中，进项税额高于销项税额部分税务局会退税，但中国对这部分超出的进项税额留待下期抵扣。这对于前期投资巨大且短期无法销售产品的高科技重资产企业十分不利。

随着营业税改为增值税全面推开后，增值税留抵税款不退弊端愈加明显，不少企业和地方对此反映强烈。

“留抵税款不退对高科技重资产企业有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当企业在销项还没有实现的时候，对于设备购进要征17%的预缴税款，对于厂房投资要征11%的预缴税款，这个预缴税款的比重相当大。所以现在很多高科技重资产企业在投资中呼吁解决这个问题。”许善达说。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在去年的降成本调研中也发现，在当前增值税税率多档并存的情况下，增值税留抵税款在“高进、低销”行业（如农机行业、生产性服务业）和初创期企业普遍存在，且数额较大。

比如，上述调研中处在初创期的一家广西公司反映，该公司采购设备形成的增值税留抵税款5亿元，对其形成沉重负担。一家以农机销售为主业的山东公司反映，其2016年末的留抵税款已达7.2亿元。据不完全统计，农机行业有近10亿元的增值税留抵税款待抵扣，占用企业资金，增加企业资金成本，拖累企业运营。

中国税务学会学术研究委员会副秘书长焦瑞进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企业在还没有销售取得收入，就要为投入设备、原料赋税，这大量占用了企业资金，制约了创业企业发展。

许善达在上述论坛上表示，留抵税款的总额官方并未公布，“但是上万亿是没有问题的，这上万亿实际上是政府负债”，营改增全面推开后留抵税款增速高于经济增速和税收增速，若不尽早解决，对未来政府收支平衡将带来比较大风险，而企业因为预缴税款也加重了负担。

各方寻策

增值税留抵挤占企业资金问题已经引起了李克强注意。

在上述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有关部门负责人汇报称，在营改增改革推进中，随着增值税可抵扣范围扩大，有的行业或企业出现增值税进项与销项税率“倒挂”，导致新增进项留抵税额超过销项税额，从而压占企业资金。

对此，李克强表示：“这种问题本来不应该发生，但我们这么大的国家，要推进增值税改革，确实可能因为经验不足出现预想不到的问题。有关部门要按照‘问题导向’原则，抓紧研究出台相应措施，确保各行业税负只减不增！”

增值税留抵税额退税也有不少实操难点。

一位税务局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增值税留抵税款退税不仅涉及财力不足的问题，而且在增值税税率多档次并存情况下，退税存在一些不合理情况。另外，增值税发票风险问题可能会因此凸显。

该人士举例称，在有进项税额留抵的情况下，企业少开票不开票冲动不强，如果可退留抵税款，企业隐瞒收入可能性大增，这实际上影响的是增值税链条的延续和完整。此外，这还可能带来虚开发票的问题，“上家开了票跑了，下家收票企业还把税给退了，进一步扰乱了税收秩序。”

焦瑞进也表示，增值税留抵税款退税推进有难度。比如，对企业征税时，中央与地方已经分成，退税时如何操作并没有具体准则；本地企业从外地购进货物，如何让当地政府拿钱退给非本地企业？

因此，留抵税款退税需要顶层通盘考虑。当前，极少数企业已经获得特批享受增值税留抵税款退税。

许善达曾在去年12月的一个论坛上表示，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投资几百亿元研究生产大飞机，由于之前飞机没有卖出去但却要交增值税，这等于政府拿钱投资做大飞机，而政府又从这笔投资中收税，这是非常不协调的事情。目前国务院已经特批，对中国商飞进行退税。

部分地方也或酝酿或已出台相关政策来解决增值税留抵税款问题。

比如，为了支持雄安新区发展，河北省国税局上报河北省政府，建议对入驻新区企业增值税留抵税额予以退税；而近期公布的《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印发山东省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实施规划的通知》称，按照国家部署，选择部分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新旧动能转换重点行业（项目）先行先试临时性的期末留抵退税政策。

根据国家发改委此前公布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重点产品和服务指导目录》，战略性新兴产业包括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新材料、生物、新能源、数字创意等八大产业40个重点方向，其中部分新兴产业将有望先行先试临时性的期末留抵退税政策。

对于增值税留抵税款政策，许善达建议，可以先从存量和增量两个角度分开解决这个问题。对于存量增值税留抵税款暂且搁置，先解决增量的留抵税款，尤其是高科技重资产企业优先考虑，实行退税。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建议，对留抵税款实行有条件地退税，即对超过一定期限、数额占销售收入比重超过一定比例的留抵税款给予退税，由财税部门统筹考虑各方面条件，逐步推进。

焦瑞进建议，在保证国家财政没有困难的前提下，逐步推进增值税留抵税额退税，解决企业资金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