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欲乘风破浪只为看清你的模样)
新华社西安7月22日电(记者郑昕、付瑞霞)中国有黄河,黄河在中国。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登山家乔治·马洛里那样有能在人类历史留下一笔的名言。然而作为和珠穆朗玛峰一样让全球冒险者们魂牵梦绕的黄河,1987年人类首次完成无动力漂流全程时,同样是以7条生命作为代价。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中国人和黄河之间的血肉情感。“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距离那场生死挑战过去整整30年,人们在万里黄河最险要的晋陕大峡谷中段陕西吴堡举办了一场国际漂流公开赛,纪念黄河漂流三十周年。
人的精神、自然的传奇、情感的延续、梦想的不息,一切皆因,河在那里。
因为河在那里……“所以我是来验证我的预言”
“碛是指浅水中的沙石,在这里的引申意思是河流里砂石铺成的浅滩。你看远处那就是山西有名的碛口古镇,咱们脚下这里,叫做黄河二碛。”指着河对岸的古建筑群,又跺了跺脚下的石块,79岁的地理学者、河流发育史专家杨联康对于眼前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早在1982年,他已经徒步完成了对黄河全程的考察。
正是有这样的经历,他也成为之后“黄漂”启动时的智囊。在黄河大峡谷国际漂流公开赛上,参加纪念活动的老队员,见到杨联康格外亲切,因为他的研究成果,在当时很大程度上帮助了黄河漂流的队员。
杨联康(图右)
“那段时间我也在黄河上游考察,当时队员虽有一腔热血,但是甚至连可靠的地图都没有。他们有人来找到我,我也尽我所能提供帮助。但后来的进展也说明,他们在河水中的实践,和我的理论研究也是存在很大的区别,”他说。
距离他不远的高处人声鼎沸。在黄河大峡谷国际漂流公开赛上,观众们为来自国内外11支代表队的漂流者忘情欢呼,杨联康却始终不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淡淡地说:“他们是来看热闹的,而我,是验证35年前的一个预言。”
他拿出1982年的一份考察报告,结论中写道“要充分利用自然条件和社会条件开发黄河旅游资源”。“当时刚刚改革开放,在很多人眼里旅游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享受。但是现在,对面的碛口古镇打造出的旅游品牌已经举世闻名;河对岸,吴堡县的北边有佳县的白云观,南边有壶口瀑布,吴堡在打造漂流基地,沿黄河公路晋陕段马上开通,就相当于把这些珍珠串成了项链。”
说到激动处,杨联康谈起与黄河以及黄河漂流的缘分,于是拿出一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表的诗歌,并且念了起来。
“这就是今日的万里黄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北方中国,我们的先人曾在这里生息、劳作,我们的同代正在这里创造新的生活,”他的声调提得很高,甚至有一些颤抖,“我多么想再一次走访黄河两岸的人民,再一次随万里浪跋涉万里黄河,喝着甘甜黄河水,唱着唱不完的黄河的歌。”
但立刻他又恢复到了学者的理性。“35年之前我的预言,黄河两岸不断开发的旅游业已经证明了。我希望35年后,这里的旅游业和体育休闲产业能够真正带领陕西、山西老百姓们富裕和幸福。”他说。
因为河在那里……“所以我是来履行我的诺言”
这已经是朱磊今年以来第二次来到吴堡县了。但若再往前推,则是在1987年夏秋之交,他随黄河漂流探险队漂流而过。“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对这里印象不深。别看这里是晋陕大峡谷,除了壶口瀑布最险要的地段,但我们躺着都能过去。”
据《吴堡县志》记载,1987年4月至7月,全县未降雨,三伏滴雨未下。5月初至6月6日,黄河清澈见底。但在朱磊的回忆里,只是到了下游的壶口才有印象。“那里的水量倒是很大”。
朱磊(图左)
此次朱磊再赴吴堡,是驾车重返黄河源头的老“黄漂人”之一。“吴堡是我们这个月18号从郑州出发后停留的第一个点,往后还要到玉树等地参加纪念活动。”他特意提到了青海省玛沁县境内的拉加峡,因为黄河漂流队7名遇难者中有4人在那里殒命。
“那里我们每10年就要回去一次,算是看看弟兄,让我们这些完成漂流的人,履行那些没能一起走到最后的人的承诺,”朱磊说,“这次队伍里老队员占了大多数,而且这次第一站就是在吴堡县为七勇士的群雕揭幕,也是很有意义的。”
在吴堡纪念活动的演出舞台边搭起了一个棚子,朱磊就坐在里面,与上百张自己30年前的面孔相对——那是一本黄河漂流散记的封面。这部在今年初动笔、刚刚付梓出版的回忆录,封面上正在与壶口瀑布的致命浪花搏斗的他,红色头巾扎在瘦削的面庞上,像是魂斗罗游戏里的血性主角。
而现在的朱磊,脸圆了,头发也稀疏了,趴在桌子上签名,倒也有几分邻家大叔的亲切。1962年生人的他戴上花镜,思索许久但还是写了错别字。“我连着两天没睡好觉了,脑袋里都快要炸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致歉。
如今是郑州一家户外俱乐部负责人的他,和许久未见的老队友们聊起来也多了几分在商言商的气息。“我们通过办比赛活动,让更多人对漂流运动产生兴趣,我就得多听听老漂流人的意见。”
那个绕不开的关于30年前的话题,朱磊已经看得很淡。“当年我们喊着 战胜自然、征服江河 的口号,现在想着就觉得可笑。”他说,“漂流的目的不是为了征服,后来我才明白,它带给了我们无穷的快乐,还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机会,它有助于我们了解自然、审视自己,这才重要。”
“充分享受这份单纯的快乐,所以我们这次也带了筏子,只要条件允许就会下水,”朱磊的双眼一亮,像孩子般笑得纯净。
“记得到时候看我的朋友圈。”
因为河在那里……“所以我是来实现我的梦想”
在21日进行的公开赛竞速比赛中,率先冲过终点的并不是专业漂流队伍,而是晋陕两省的民间漂流队。虽然他们的成绩不计入正式比赛,但这些自小生长在黄河边的“弄潮儿”,与浪花搏斗的才华并不逊色于专业漂流人。
“我五、六岁就在河上玩,10岁时就横渡过黄河,这么算下来我比黄漂勇士们体验黄河水的时间还要早。”今年39岁的李小斌就住在比赛地对岸的山西省临县碛口镇,平时做导游接待来到碛口古镇的国内外游客,闲下来就在国内各大河流横渡、漂流。
“今天专门请了一天假, 抛弃 了昨天到的一个石家庄团。”李小斌脱下外套拧干衣服里的水分,黑瘦的上身只挂着一件救生衣。“毕竟一直想和专业的漂流队比拼一下,虽然不计入成绩,但能同场竞技了,算是圆了我一直以来的梦。”
这个梦就是他从小听家里老人听来的“黄漂”故事。“家人说当时他们在这里没有太多停留,但是河两岸的老百姓都抱着特产在岸上守着,给他们招手,”李小斌说,村里人都说这些人很勇敢,一些年轻人也要跟着漂下去。后来虽然没有成行,但是当时大家心里也都有在黄河上一试身手的想法。
“他们当地人确实对这里的水性很掌握。老实讲这确实是一次很艰难的比赛,水流这么急速、构造这么复杂以至于难以控制,这是我在澳洲的漂流中没有遇到过的。”来自澳大利亚的漂流运动员凯伊·贝里说,其实他也是这次来到陕西参加了这项纪念活动后,才知道黄河还蕴含着这么多传奇的故事。
“正是因为它很有挑战性,我想才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在黄河上一试身手吧。我今天也算是其中一个圆梦的人了。”他说。
同样对30年前的漂流活动知之甚少的,还有此次代表中国队参赛的林磊。与他的澳洲对手同样20岁出头的林磊来自福建,此前七、八年都在练皮划艇激流回旋,也拿过些全国青年比赛的荣誉,最近才把漂流作为兼项,因此对这个领域还在学习阶段。“这次来了吴堡县看到统一着装的前辈,才从教练那里听说一些这些人当年漂流黄河的故事”。
林磊说,作为体育人,一切向自我、向自然挑战的精神都值得敬佩。“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吧,虽然我生活的时代和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太一样了,但是同样要有股子闯劲。就像我们比赛一样,有时候你明知道要落到后面、甚至被浪打翻,但也要迎着上去,因为没有人能够帮你,只要你和激流拼搏。你一使劲,就过去了,但它一直会在那里,等着你下一次去挑战”。
图片:新华社记者刘潇摄;编辑:王浩宇;签发:高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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