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港湾南苏丹办事处经理张立忠： 尼罗河上的南苏丹）
本报首席记者 赵忆宁 南苏丹朱巴报道
导读
“由于这个项目（国家空中交通管制系统）非常专业化，为便于宣介，我们制作了这个项目的动漫，在南苏丹内阁会上播放，播放结束的时候所有人起立鼓掌，总统当即拍板上马。”
从苏丹首都喀土穆飞往南苏丹首都朱巴的航班提前30分钟到达，下飞机后随着人流往前走，箱子在碎砖头和土路上一蹦一跳地前行，最终来到海关，实际上就是个四面透风的“棚子”，这里就是办理出入境的海关。
周围没有一张亚洲、阿拉伯人或者西方人的面孔，全部是身材高大的南苏丹人。20多分钟后当我见到远处走来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国人时，那一刻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接我的人正是中国港湾南苏丹办事处经理张立忠。
中国港湾南苏丹办事处就在机场附近，他们承接了朱巴机场改扩建工程，这个工程也是南苏丹建国后唯一的一个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出于安全考虑，我被安排住在营地，房间有一扇面对营地围墙的窗户，是用钢筋做的护栏，在围墙的外几米远就是第二次武装冲突时留下的弹坑，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不远处零星的枪声。
就在2016年7月8日下午，总统基尔与第一副总统马夏尔在总统府商议解决争端，总统卫队与副总统卫队于总统府外爆发激烈冲突。最终，冲突以350名副总统卫队仅余10人结束；2016年7月9日上午，政府军与反政府军在朱巴山、UN house、副总统营地、机场附近展开了为期2日的大规模武装冲突。枪声四起、炮声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朱巴城瞬间被上帝遗弃。
这就是所有在南苏丹的中国企业面临的环境，但是他们都没有放弃。原本南苏丹首都机场改扩建项目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但是内战的爆发使这一项目不得不暂停。当战事结束后他们迅即返回，目前南苏丹朱巴国际机场项目实体工程全部完工，并实现了整体移交。
张立忠1974出生。从1995年开始进入中交四航局一公司南澳跨海大桥项目部，之后参加过多项公路桥梁施工；2010年开始在四航局一公司苏丹港项目部担任项目经理等职，目前为中国港湾南苏丹办事处经理、东非区域管理中心副总经理。 他担任这个职务与南苏丹建国是同一天。
南苏丹与中国
《21世纪》：你担任南苏丹办事处经理与南苏丹建国是同一天？
张立忠：2010年7月我从四航局借调到中港苏丹办事处，中港办事处此前就一直关注开拓苏丹南方市场，在南苏丹建国之前我来过一次南苏丹，2011年7月9日南苏丹建国时，中国港湾成立南苏丹办事处，我再次来到首都朱巴。
《21世纪》：苏丹是我们的传统友谊的国家，初始时期南苏丹对中国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张立忠：我们刚来的时候当地人对中国人的态度不是很友好，初期开展工作难度很大，比如在办理居住证件等事上态度相当恶劣。与此同时，他们对中国并不了解，很多人认为中国是一个很落后的国家，包括学生们使用的教材，天安门照片里的人们还是穿着灰布衣与军装骑着自行车。我们就邀请政府官员访问中国，在北京机场，看到T2航站楼的规模，他们就震惊了。乘车从机场高速到公司，他们亲眼见到北京的城市规模，还带着他们坐了一趟北京到天津的高铁，所有的一切给他们很大的震撼。
《21世纪》：南苏丹独立已经6年了，社会经济情况如何？
张立忠：国家治理一直是南苏丹面临的最大挑战。以汇率为例，建国前半年南苏丹使用北苏丹的苏丹镑，当时美元兑换苏丹镑比率是1比2-2.2区间，而现在黑市汇率已经变成1：162。首都朱巴国际机场经理在南苏丹已经是高级官员了，但一个月的工资买不到50公斤玉米面，而且工资经常拖欠几个月。自2015年12月实行南苏丹镑对美元浮动汇率以来，南苏丹的货币贬值较建国时已高达5000%。
南苏丹没有工业，所有的消费品依靠进口，财政收入来源单一，只有石油和海关收入。原来石油占国家财产收入的98%，现在石油价格下跌仍占财政收入的70%左右。南苏丹还没有市政电力，所有单位与家庭都是用发电机发电。
国家的名片南苏丹机场项目
《21世纪》：2011年6月你第一次来南苏丹做什么？
张立忠：是跟踪项目和做市场的开拓，初期我们跟踪过房建、公路、桥梁、市政、机场等很多项目。可以说，南苏丹的基础设施为零，需要建设的项目很多。虽然当时政府对中国人不是很友好，但是通过展示中国企业的实力，慢慢的政府开始和中国企业签合同，因为欧美企业目前以做咨询为主，在工程施工领域已经没有多少竞争优势了。最大的问题是项目如何落地？钱从哪里来？南苏丹政府无财力投资本国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又无法对外国公司投资或融资的项目提供有力的主权财政担保，因此，前期阶段只能重点跟踪中国政府框架贷款项目。
《21世纪》：转折点出现在南苏丹高级官员访问中国吗？
张立忠：是的。两国政府关系层面的转折点是2012年4月南苏丹基尔总统访问了中国。在总统访问中国的那段时间，我们着力跟踪了机场项目，因为机场项目自身能产生收益，还款有保障，所以有可能获得中国的优惠贷款。2012年6月我们中港公司与南苏丹交通部签署朱巴国际机场项目一期改扩建工程EPC总承包合同，合同金额约合1.58亿美元，我们协助南苏丹政府向中国进出口银行申请优惠买方信贷，这是南苏丹共和国自2011年7月建国后推进的首个重点项目。
《21世纪》：机场项目都包括什么？
张立忠：主要是对原有机场的场道进行修复，场就是停机坪，道就是跑道与滑行道，另外还有灯光系统和导航系统。你也看到了，朱巴机场是南苏丹唯一的国际机场，即简陋又破旧不堪，原跑道始建于20世纪60年代，滑行道面严重损坏，坑坑洼洼，雨后随处可以见到小水坑。现已作为滑行道使用，停靠联合国维和机构及一些非政府组织的飞机。上世纪80年代修建的一条2400米长、45米宽的沥青混凝土跑道如今也已布满裂缝及坑洞，对飞机起降构成严重的安全隐患。在朱巴机场运营的各个航空公司都发信威胁停航。由于机场没有照明助航系统，就是说，只能在白天依靠目测起降，不具备24小时起降的条件。
《21世纪》：这个项目对南苏丹就非常重要了。
张立忠：南苏丹是一个内陆国家，没有港口，其国内公路交通运输基础设施极为匮乏，国土面积与法国相当的南苏丹仅有300公里左右的沥青公路。每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修建的高等级道路公里数几乎为零。由于境内绝大部分为土质公路，雨季不能通车，公路通行情况极差，且沿途治安情况也不好，所以往各州运输货物主要靠飞机。首都朱巴国际机场可以起降200座以下的飞机，另有分散在各州重要城市的小型机场12座。所以机场对南苏丹极为重要。机场改扩建后，将改善朱巴国际机场的功能，使机场飞行区等级、机位数、航站区容量和陆侧交通保障得到有效提升 。
《21世纪》：修复跑道从工程上讲对你们没有难度吧？
张立忠：从工程上讲没有技术难度。这个项目是把跑道延长加宽，加上滑行道、联络道，重要的是增加通讯、导航、灯光系统，完成后能够夜航，将来能停靠波音767机型。
从另外一方面讲，这也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项目，因为朱巴机场是这个国家交通运输命脉，所以必须是不停航施工，我们只能利用夜间有限的时间，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对现有设施进行升级改造，这对我们施工组织提出很高的要求，必须保证第二天早上七点飞机能够在夜间刚刚施工后的跑道上起降。虽然国内有不停航施工先例，但是条件资源跟这里不可相提并论。
目前机场场道工程已经完成并移交，南苏丹上至总统下至一般的商人对这个工程评价非常高，当然，最开心的应该是使用这个机场的飞行员了。
国家空中交通管制项目
《21世纪》：朱巴机场一期项目已经完成移交，你们跟踪的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张立忠：鉴于中国港湾在朱巴国际机场改扩建一期项目中的优异表现，南苏丹交通部表达了由中港承建其国家空中交通管制系统项目的意愿。我们在2016年10月14日签署本项目的EPC合同。这是一个非常有战略意义的项目，事关一个国家的主权尊严。由于这个项目非常专业化，为便于宣介，我们制作了这个项目的动漫，在南苏丹内阁会上播放，播放结束的时候所有人起立鼓掌，总统当即拍板上马。
《21世纪》：这个项目主要建设内容是什么？
张立忠：这个项目非常专业，根据目前的项目可行性研究，主要建设内容包括雷达监视系统，航路导航系统，通讯系统空管系统及一个全国空管中心。另由于朱巴机场现有塔台高度仅为15米，朱巴国际机场一期扩建工程完工后，由于跑道的延长，现有塔台已经不能满足相关规范关于视角不小于0.8度的要求。为了满足相关规范要求、消除安全隐患，将在空管项目中，为朱巴机场建设一座新的塔台及相应空管运营室。目前南苏丹的领空是不设防的，因为没有雷达监测与导航系统，塔台是依靠对讲机指挥进机场的飞机。有一次基尔总统出访回来在朱巴机场空中盘旋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下来，总统下来以后立即把机场经理关了两个月。
《21世纪》：如果没有雷达监测与导航系统，理论上他们都收不到领空过境费？
张立忠：是的。飞国际航线的航空公司，不管是客运还是货运，都要对飞越的国家缴纳飞越领空费（航路费）。以中国民航总局1995年下发的《关于调整外国飞机机场、航路费收费标准的通知》，关于航路费的收费标准是按照飞机最大起飞全重和实际飞行的距离航线为基础，飞过中国领空的外国飞机每公里费率1美元，而美国大陆约0.33美元/公里，英国约0.44欧元/公里。总之这原本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一部分，如同港口收费是一样的。但是由于南苏丹没有相应的空中交通管制系统，不知道谁使用了过境领空与航线，自然也无法收到航路费。
《21世纪》：原本国家就没有钱，应该能拿到的钱又因为没有技术手段收不了。
张立忠：南苏丹现在的航路费还是由苏丹代管，事实上苏丹雷达系统监控系统也不能监控南苏丹的全部领空。所以建设南苏丹空中管制系统是当务之急，国家非常需要这个项目。目前项目正在申请中国进出口银行的优惠贷款，航路费为贷款的还款担保。
《21世纪》：南苏丹没有运营能力吗？
张立忠：目前依靠南苏丹自己还运营不了，因为缺乏专业技术人才及相关管理人员，所以我们希望参与运营。我们除了签署了这个项目的EPC合同外，为了项目建成后能够运营，已与南苏丹交通部签署了运营本项目的MOU。总之我们希望帮助南苏丹完成国家的这一战略性的项目。
立足长远发展开发尼罗河航运
《21世纪》：面对这样一个新生的、极端贫困的国家，国际社会也一直在给予人道主义援助，但输血量总是有限的，当务之急是怎样帮助南苏丹建立自己的造血功能。
张立忠：中国港湾很早就做过尼罗河流域航运综合开发的研究。上面谈到南苏丹交通基础设施非常匮乏，但是尼罗河干流贯穿全境，白尼罗河覆盖现有主要城镇，尼罗河水量稳定充沛且水流平缓，具备建设高等级航道条件，水运具有得天独厚优势，而且水运建设投资少，综合开发利用水运是解决南苏丹交通运输网建设重要环节。发展尼罗河航运，可以支撑南苏丹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其意义重大。
《21世纪》：目前尼罗河航运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张立忠：非常可惜，南苏丹水网发达，但是一直没有很好地开发利用。从尼罗河流域航运发展现状看，没有现代化的河港，包括首都朱巴港，基本是利用自然岸坡，也没有通航保障系统。目前有货船300多艘，最大的船舶为500t级，目前还是人工装卸，效率较低下。
《21世纪》：依照南苏丹经济发展的现状，是否对航运有潜在需求？
张立忠：南苏丹尼罗河通航的主要目的是解决物资的运输。虽然目前南苏丹依靠石油收入，但石油收入下降了以后，开发多样性经济是大势所趋，包括农业与矿业等等。目前南苏丹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粮食、油品、建筑材料都得要从外面运。而自产农产品因为没有运输条件，很多东西又运不出来，停留在小农经济的水平。所以开发尼罗河黄金水道将强力激活南苏丹自然、矿产资源的开发、农牧业发展、现代工业体系建立、市政基础设施建设、旅游业跨越发展，产生巨大运输需求。
《21世纪》：南苏丹尼罗河自然条件及发展可行性如何？
张立忠：南苏丹境内白尼罗河自然条件较好，且支流众多，覆盖全国，基本都具有通航条件。我们经过考察，南苏丹境内的尼罗河只需要略做航道整治，改善通航条件，增加通航保障设施，届时就可以通航500吨驳船船队。航道疏浚是中国港湾的专业，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在我们的规划中，沿线将建设七个沿河港口，形成内河航运网络。同时修建造船基地等配套设施。按照规划初期项目大约需要8亿美元的投资。
《21世纪》：可是南苏丹没有钱，项目该如何进行？
张立忠：这是一个处于探讨阶段的方案。在《南苏丹尼罗河流域航运综合开发研究》中我们提出，希望尽快与南苏丹政府一起共同完善尼罗河航运发展规划，尽快开展航运建设工程，支撑国家经济发展。如果这个项目得以实现，将给南苏丹人民带来福祉。交通部次长非常认可开发河道运输，并且对我们说，希望在他职业生涯中能够实现并完成这个项目。南苏丹人民的梦想也是希望把国家建设好，让每个人都能过上好的日子。
（编辑：吴红缨，如有意见和建议请联系：zhaoyn@21jingji.com；wuhy@21jingji.com）
本文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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