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牛顿砸中的“意外苹果”

（原标题：被牛顿砸中的“意外苹果”）

尽管后世褒贬不一，但作为金融家的牛顿在历史上留下了重要一笔。在英国白银外流、货币重铸泛滥之际，身为伦敦铸币厂厂长的牛顿在1717年将黄金价格定为每金衡盎司3英镑17先令10.5便士，英国由此转向了金本位。

金银之间的历史博弈，最终以金本位胜出，除了英国率先采用金本位这一看似偶然的因素，过去欧洲热衷的金银复本位过于麻烦也是重要原因。黄金和白银如何确定价格，是金银复本位的难题，因为产量波动等外部因素的变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金银复本位曾经是欧洲的主流选择。虽然热那亚在15世纪中叶采用金本位，但直到19世纪初，主要大国之中英国完全实行金本位，而德国、奥匈帝国、俄国以及远东国家等都实行银本位，金银复本位制国家在“金币和银币集团之间架起了联系的桥梁”。

为什么这么多国家，在众多货币制度中，都偏爱金银复本位？我在《白银帝国》中分析认为，很重要的原因是黄金产量少而币值稳定，适合国际支付。但是黄金价值刻度过大其实又不符合日常支付需要，反对金本位的人曾经嘲笑“金币被当做富人的零花钱”。欧洲各国历史上往往是金银复本位制，甚至英国即使转向金本位之后也维持了白银的法偿地位若干年，直到1774年白银才被非货币化，到了1821年，白银在小额交易中的法偿地位才完全废除。金银复本位的本质是保证金银可以共同在市面上流通。

金银复本位制看起来是两条腿走路，过去多数欧洲人笃信其可以调节金银比例。在理想的情况之下，市场会根据金银价自动调节，这一情况也诞生了著名的格雷欣法则(Gresham’sLaw)，也就是所谓“劣币驱逐良币”法则。这一法则在金银复本位之下最典型的表现是，当银币或金币市场价与法定价不同时，市场价法定价货币高的货币(良币)将逐渐减少，而市场价法定价低的货币(劣币)将逐渐增加。因此，不同国家官方定价的不同，往往引发国际资本流动。如14世纪，法国将黄金与白银的价定为11.11，而英国则略高，为11.75，这意味着在英国白银被低估，黄金被高估，最终结果自然是白银流向法国，黄金流向英国，即使国王利用严刑峻法阻止贵金属外流，也无法解除市场的自由意志。类似的案例，在几个世纪内数不胜数，基本上金银复本位制成为麻烦之源。金银价的波动，往往导致货币重铸，又进一步引发价格失衡。

无奈之下，英国在18世纪从固定黄金白银价开始，逐渐转向了金本位。这离不开一位天才物理学家的作用，他的名字大家耳熟能详——艾萨克·牛顿。在惯常叙述中，科学家牛顿的下半生往往被描述为醉心神学，作为一句语焉不详而又带有贬义的交代。事实上，牛顿担任伦敦铸币厂厂长长达28年(1699—1727)，时间跨度几乎接近作为物理学家的30年，甚至牛顿被英王册封为勋爵，也是因为在铸币厂工作得力。

尽管后世褒贬不一，但作为金融家的牛顿在历史上确实留下了重要一笔。他的伦敦铸币厂厂长任期正好对应着英国转向金本位的重大时刻。在英国白银外流、货币重铸泛滥之际，牛顿在1717年将黄金价格定为每金衡盎司3英镑17先令10.5便士——牛顿如何核定这一价无从考证，但是这一举措对于英国金融历史的意义，几乎等于那一枚不知为何砸中脑袋的苹果促使牛顿发现重力，正是又一枚和牛顿有关的“意外苹果”，导致了金银复本位的消亡。

牛顿的黄金定价导致了一系列意外，所以有人觉得这甚至是个错误。正因此仍旧过高的金银比价，随后导致了一连串效应，却也产生了出其不意的结果，不过故事的发展对英国是利好：正是源自牛顿的定价，白银仍旧继续流出英国，英国从此全面拥抱金本位制度。一个世纪后，也就是在牛顿确定黄金价格99年后的1816年，英国开始从法律上宣布成为金本位国家，而这一制度与价格奇迹般地维持到现代。哪怕最为苛刻的金融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正是那一年牛顿或许源于无知无畏的举措，让1717年成了金本位元年。无论如何，历史如此记载：“1717年英镑按黄金固定了价格，这个价格一直延续到1931年，其中从1797年至1819年之间和1914年至1925年之间中断过。”

至于其他国家，无非在19世纪模仿英国18世纪的步伐，错乱的金银复本位被放弃，金本位最终胜出，以往因套利重铸引发的货币紊乱也随着银行券的发明得以缓解，以金本位为基础的英国模式，成为20世纪初的主流模式。

即便如此，白银仍旧在作为货币而使用，其非货币化直到19世纪末才在主要国家完成，这是我在《白银帝国》中强调的一段历史。20世纪初，大部分国家都实行金本位，发行货币以黄金为“锚”，意味着各国法币币值与一定重量的黄金挂钩。而英镑则当之无愧地继续享受最早挂钩黄金的先发者福利。

叙述到了这里，与其问这些国家为何在19世纪末集体转向金本位，不如问为何金银复本位制能在这些国家支撑了数个世纪？现在看来，这一方面源于体制惯性，在金银复本位之下，国家有权核定金银的价格，使征收铸币税多了一重保障；另一方面也有技术进步的影响，如随着蒸汽机进入铸币厂，黄金的铸造和切割变得更加便利了。

（作者系青年学者，近期出版《白银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