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第67届柏林电影节:在希望的另一边)
特约记者 柳莺 柏林报道
在色调和场面调度上,《希望的另一面》极简、克制,但个中情绪却炽烈而奔放。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通过这样一部看似轻松愉快的小品,硬朗地表达了他对移民问题的思索……在今年柏林电影节总体质量并不喜人的主竞赛单元中,《希望的另一面》带来了难得的温暖之感。
柏林电影节的选片一年冷似一年,入围的影片无论在质量与体量上都令人堪忧。有“新德国电影四杰”之称的老将沃尔克·施隆多夫的新片《重返蒙托克》率先引来口碑恶潮,这位曾经的金棕榈获得者在《铁皮鼓》的疯狂消失殆尽后,变得难以置信的庸俗。一场原本充满矛盾冲突的家庭故事被讲述得支离破碎,硬生生地沦为一部连电视剧都不如的作品。主竞赛中的其他几部德语作品都差强人意,无病呻吟的《明亮的夜晚》、毫无亮点的纪录片《博伊斯》、自命不凡的《狂鼠》都让人不禁怀疑柏林在选片上是否有过度袒护本土导演的倾向。
在总体质量并不喜人的主竞赛单元中,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的《希望的另一面》带来了难得的温暖之感。这位阔别影坛六年之久,去年刚刚被戛纳导演双周授予杰出成就金马车奖的导演,承接旧作《勒阿弗尔》对欧洲政治与局势的关注。充满戏剧张力的静态摄影、日光灯管低照明营造的冷峻色调、不苟言笑的反戏剧化表演……阿基将自己所有招牌式的电影语言都用在这部温情中带着犀利,欢乐后催人流泪的影片中。
危机四伏的欧洲社会引发无数艺术创作者的焦虑与愤怒,《希望的另一面》便是这种感同身受的结果。和前作《勒阿弗尔》一样,《希望的另一面》的故事围绕着欧洲当地居民与难民的相遇展开。阿基是通过氛围讲故事的高手,他用北欧人特有的黑色幽默感,为阴冷的港口城市注入温情。仿佛《波西米亚生活》中乐观底层的重现,《希望的另一面》一如既往地对苦难进行着平静、整洁、幽默的讲述。阿基让难民们穿着整洁的西装衬衫,瞪着渴求和平的双眼,默默地在赫尔辛基街头寻找融入当地社会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叙利亚难民阿里从硝烟弥漫的阿勒颇逃离,来到欧洲后阴差阳错地登上了开往赫尔辛基的货船。在这座干净到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城市里,他获得好心人的帮助(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中的好心人,既有民间义工性的收容组织,亦有狭路相逢的陌生人,并且在影片中,政府、移民局的官员都并未被刻画成十恶不赦的冷漠分子,他们勤奋地工作,同时,还不忘在局子里开开玩笑抽抽烟)。刚刚离开妻子的芬兰中年男人温斯托姆在倒卖了自己库存的衬衫后,买下一家半死不活的餐厅。阿里成为了他的临时员工,和另外三位做事神神叨叨,心肠却不坏的芬兰人共事。在阿里暂住的收容所里,他与从其他国家战火中逃离的难友们惺惺相惜,并透过他们的网络,焦急地找寻在流离中走散的妹妹。欧洲,究竟是这些战争受害者得以避难的天堂,还仅仅只是他们通往地狱路上一处短暂而甜美的歇脚处?
对于这个问题,阿基显然不着急给出自己的答案。他所做的,是在自己的电影中呈现出最大的善意,举重若轻地处理这个困扰欧洲多年的政治议题。新闻报道中面目模糊的难民,在他的镜头下得到了清晰的呈现。这正是影片最可贵的一点,导演为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赋予同等的尊严。和去年柏林金熊影片《海上火焰》一样,《希望的另一面》用双线叙事的方式,同时刻画欧洲居民与难民的生活。当右翼分子不断将难民视为欧洲资源的掠夺者时,阿基则让两个群体在各自的活动范围中和平相处,并在充满人性光辉的相遇时刻,为难民和他们的接纳者投去高光。
《希望的另一面》中的复古氛围令人印象深刻,阿基用摄影机玩弄着时空穿越的游戏。皮具沙发、老式电话、西装革履、老爷车在35mm胶片的颗粒感中呈现出上世纪的风韵,赫尔辛基仍旧用打字机缓慢工作的警察既可看成对官方效率善意的讽刺,又可看做导演和观众开的时代错置的玩笑。导演故意将年代感处理得模糊难辨,提请观众此刻银幕上的种种,在历史中任何一个时期都有可能发生。欧洲近年来愈演愈烈的难民问题,实际上也暗示着欧洲好几十年来的积重难返。当然,阿基并没有完全在电影中抹去当代社会的痕迹,电视中不断播放的叙利亚战争、用来制造假身份证的电子设备、警察局的指纹机,都不时地用科技的冰冷感将故事发生的确凿时间调至当下。
尽管在色调和场面调度上,《希望的另一面》是极简的、克制的,但个中情绪却炽烈而奔放。阿基通过这样一部看似轻松愉快的小品,硬朗地表达了他的政治观点。《勒阿弗尔》、《希望的另一面》之后,导演仍将继续他“港口三部曲”的拍摄,虽然目前导演的下一个项目并未透露任何风声,但我们有理由相信,阿基·考里斯马基会继续密切注意欧洲乃至世界的政治动向,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者发出应有的声音。(编辑 李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