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后期：岭南花鸟画的本土化自觉

（原标题：清中后期：岭南花鸟画的本土化自觉）

采写 信息时报记者 冯钰

摄影 信息时报记者 陈文杰

清代的中后期，是岭南文化生发的黄金时代，此时的岭南花鸟画呈现出一片繁荣的景象：岭南画人一方面对中国花鸟画近千年的传统“集大成”，从而将笔墨情趣、形式美感强调到空前的地步；另一方面，随着金石学的兴起，岭南的画人吸取上古艺术简朴古拙的养分来充实自己的绘画；黄士陵等人“以金石入绘画”的成就，为岭南的花卉画开创了新的局面。与此同时，南粤本土的花鸟画风格逐步形成，并走向成熟。招子庸、苏六朋、苏仁山、居巢、居廉等岭南杰出的画家，不再对主导中国画坛的江南文人画风亦步亦趋，而是面向岭南活生生的大自然，绘画自己家乡的花卉蔬果禽鸟，创立新的绘画形式语言，为岭南花鸟画注入自由活泼的新鲜气息。

岭南风物与乡土气息

岭南四季树木常绿，生长着许多热带、亚热带的花果树木，这些“画谱”中不曾或极少描绘的自然景致为本土花鸟画家提供了新鲜的素材，他们渐渐从“水墨清淡”的文人画程式中走出来，开始描绘岭南鲜美艳丽的水果、花卉以及禽鸟。

何翀就是其中一位。何翀（1807~1883）字丹山，号烟桥老人，又号七十二峰山人，广东南海九江烟桥人。“所画花卉翎毛，取法新罗山人，翎毛尤为擅绝。所写柳燕，自饶活趣。更工于竹树鹩哥。”他居住在广州珠江南岸的旧蒙圣里，以卖画授徒为生，过去老广州把珠江南岸称为“河南”，因此何翀与其弟子崔咏秋、刘玉峰等，有“河南派”之称。

何翀的花鸟画，大致可分为摹拟华嵒画与岭南田园画两部分。他摹拟“扬州画派”名家华喦的绘画风格有相当的功力，不但掌握了华喦兼工带写、清新妍雅的笔墨技巧，而且得到了华喦表现大自然生趣的神韵。而何翀的岭南田园画，则是体现其创造性之所在。

他所居住的珠江南岸，当时有着大片田园，充满农家之乐，而由于气候、风物的独特性，这里的田园与中原、江南的田园有有着明显的不同。在艺博院正在展出的“彩羽献瑞”展中，有他的一件《荔荫乳鸭图》，就是充满清新明丽的地域色彩的佳作。

可园、“二居”以及“岭南风格”

在清代的道光年间，在广东的东莞地区出现了一座著名的私家园林——可园。出资修建可园的张敬修是清朝官吏，同时也是酷爱绘画的风雅之士。他花费很大财力与精力，把可园建成岭南园林的精品，同时使它成为一个文化活动——尤其是花鸟画创作的中心。画家居巢居廉在园内居住多年，张维屏、陈良玉、简士良、何仁山、徐三庚等人也曾在这里吟诗作画。

在这批画家中，“二居”是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原广州艺术博物院副院长、研究员、广州市文史馆馆员陈滢在其著作《岭南1368~1949花鸟画流变》中介绍说，居巢、居廉突破风靡全国的文人花鸟画固有程式，用岭南人的眼光来看岭南，毕生致力于描绘岭南的花卉、草虫和蔬果，留下了十分丰富的画作。他们一方面受到常州画派的影响，另一方面又以写生、写实为志趣，绘画清新灵秀而工致，灵动地表现了岭南四季常绿的大地上蓬勃的生命活力和绚丽色彩，开创了一种创造性的“岭南风格”。居派花鸟画对广东画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晚清成为粤画的主流，同时开近现代“岭南画派”的先河，在中国画坛上以纯粹、独立的“粤画”面貌自成一格。

更能体现他们以本土物产入画特色的，其实是花果蔬菜、草虫鱼虾方面的画作，他们创造性的绘画技法“撞水撞粉”，也更多地表现在花卉、蝴蝶的绘画中，翎毛一类相较来说不是那么明显。

如居巢的《蜡嘴鸟》、《双鹭》、《鹭鸶》，居廉的《红棉白鸠》等画，都不同程度地采用了“撞水”、“撞粉”法。什么是“撞水撞粉”呢？就是在画面的色、墨还没有干的时候，以清水或粉水小心地注入，让它与画面上原有的色、墨自然融合，有时候还轻轻让纸面倾斜，让粉自然地聚在一端，从而产生一种特别的效果，用西画的说法大概是渐变，但是国画领域还没人这么弄过。

这样的好处是什么呢？简单说就是清新自然、明净清澈。无论是画面主体的禽鸟鱼虫，或是背景的山坡水流，都有一种轻松润泽感，尤其是蝴蝶的翅膀、禽鸟的眼睛，这些细微的地方，有一种半立体的感觉，显得清透而有灵光。

历史上的书画家们有注意到生宣纸上色墨的生发晕染效果，但是没有人做过这样的尝试。研究者们认为，“撞水撞粉”技法的产生，与岭南地域气候环境有不可分割的关系：首先是因为“二居”对岭南湿润灵动的物象的观察，促使了他们寻找这样一种表现技法；其次是因为岭南全年温暖，气候够潮湿，宣纸够松润，发色、储墨的能力强，让二次处理成为了可能。试想，如果“二居”生活在京畿或西北地区，气候干燥，一笔画在纸上很快就干了，哪儿还有机会尝试“撞粉”呢？可不就只能去作焦墨枯笔的大写意，或者细笔工密的重彩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