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52岁农民工的13年创作路

“我愿化作一朵花，与风儿轻轻相连。让红日来抚摸，让彩霞来相吻。我愿化作清风细雨，让它滴滴答答，轻轻细流。那情意，那情意将是我心中的思念。”这是一位农民工所作诗歌中的一段，朦胧而唯美。

这首诗的作者是来自陕西咸阳武功县小村镇仄楞村的农民工，名字叫李剑，52岁。2003年至今，他以一首《致她》的爱情诗开始创作，靠着一份热爱和执著，靠着亲戚朋友的资助，出了两本诗集小册子，还协助家乡出版了村志。前不久，他的新书《故乡春梦》完稿后，再一次让他发愁：文学是要见阳光的，没钱只能压箱底了。

写在废纸上的书稿

提起西安市未央区张家堡街办红色社区郭家庙村，熟悉的人都知道，这里是该市为数不多的农民工集中“借宿”地。七八百人的村子，以5元一夜等低价住宿为招牌，吸引着五六千名农民工来来去去。

11月23日晚8时许，《工人日报》记者走进李剑住宿的“民居5元店”大门，伴随着空气中的汗臭味，借助昏暗的灯光，来到一楼套间。套间到处是间隙一米、离地40公分左右、简易的单人硬板床，床铺上五颜六色的被子，似乎好久没有换洗。

穿过客厅和一个没门的小间，便来到李剑15平方米的“单间”。墙角锈迹斑斑的两个废弃小锅炉和管道暴露了单间的“前世今生”，临时窗改门的裸露红砖也格外醒目。四张床铺中，两张因生意不好，被废弃。剩余的两张，一张住宿，一张成了他的“办公桌”。

“灯是4月份老板给换的。“李剑抬头望着节能灯说，房东对他很好。不仅给他安排了单间，还在他着手写新书《故乡春梦》时，特意换上大功率节能灯。

“他住了好几年了，总在写写画画。”房东老赵说，李剑同别人不一样，不打牌、不喝酒，晚上吃过晚饭，总能看到他趴在床头写日记、写书。

李剑说，一般晚上8点左右开始写，12点左右结束。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李剑写了113首诗歌散文，写完了小说《故乡春梦》，并开始着手新作《飘》。

李剑家所在村子年人均收入仅有1600余元，远远低于国家2300元的脱贫标准。他家里有三个孩子，仅有的1.5亩耕地只能满足五口之家的口粮。几年前，为了养家糊口，他来到西安打工。出门前，恋恋不舍的他写了诗送给妻儿。

同路遥笔下的孙少平一样，李剑经常在马路旁漫无目的地等待业主光临。他收入不固定，日均收入90元，月收入2400元左右。减去150元房租，每日近20元的餐费和车费，剩下的1700余元，全部交给妻子供养孩子和家用。

饿了啃馒头，渴了喝自来水。李剑墨绿色的挎包里经常装着自己的午餐。为了省钱，他写书甚至舍不得花钱买纸。刚刚截稿的《故乡春梦》草稿写在五花八门、大小不一的废纸背面，有卷帘门包装纸、工地供货单和宣传页等，他收集起来，就成了书稿纸。

“只买一元钱的笔芯。”李剑说，写一本书，20多个笔芯都不够用。笔芯有自己买的，也有热心人送的。

经济拮据，两三万元的出书行情，让他望而却步。“大姑娘考上大学了，没钱就没让她上，哪有闲钱出书。”他先前出的两本小册子，是亲戚朋友先后赞助6000余元出版的。

今年1月份出版的诗歌散文集《心总是热的——一个退伍军人的回忆录》第三页， 2300元捐款的人名和数额，写得清清楚楚。“多亏好心人捐助。”他告诉记者，最近，咸阳市80岁的老大娘和西安市的车老板要赞助他出书。

“有想法就写出来”

上初中时，班主任表扬了李剑的作文《我的同桌》，此后，他慢慢爱上了读书和写作。初中毕业后，回家劳动的他又琢磨着从生活中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创作营养。

“主家打破翁，片片都有用。大的盖墙顶，小的塞墙缝。”李剑回忆说，同村民劳动中，这首谚语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诗歌不是那么深不可测。

家里穷，他唯一的一本文学名著是当兵时战友送的歌德的中篇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几十年来，没钱买书的李剑，想着办法学习写作。没有书，他就反复精读自己和孩子的语文课本经典篇章。李剑说，他在小说中刻画农民的语言时，力求保持原汁原味。

李剑很欣赏陕西著名农民诗人王老九。《歌唱三户贫农》和《年过六十能劳动》等讴歌劳动、讴歌社会、为农民创作的文风，渐渐显露在他的创作中。

“谁都能成为作家。”碰到有人问他写作奥秘时，李剑就一句话：“有想法就写出来。”“心总是热的！”是他的诗集的书名，他也经常用这句话勉励自己：“我没有动人的文笔，但我有一颗火热的心，在燃烧、在生活、在工作。”

写农民工自己的故事

目前，全国有2亿多农民工奔波在城市建设的各个角落，这一群体诞生了余秀华等2000多名农民工诗人。他们用自己手中的笔，记录着这个时代，发表了数以万计的文学作品。

提起农民工诗人，诗歌评论家霍俊明说，绝大多数农民工诗人的写作还比较单一，大多是对城市、乡村、身份的疼痛式的体验，但文学不仅仅是疼痛。

1965年出生的第一代农民工李剑却与众不同，他的根虽然还在有老槐树、碾子和祠堂的农村，但他的作品多围绕勉励亲朋、孝敬老人、热爱劳动等题材，以及有关时事、政治和社会发展的正能量题材。

“破帽遮颜过闹街，口袋无钱乐呵呵。”十多年来，李剑没有靠写书赚到一分钱，但依然乐观。他说，创作的目的不是为钱，也不是为出名，只为消除别人对农民工的误解和歧视，只为弘扬农民工的正能量。他虽然穷，但不做酸文人。“我正在着手第四部书，重点写农民工了。”10多年来，他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打工者，已经收集了240多名农民工的鲜活素材，将重点塑造20名农民工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