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观察】不合理低价游背后的秘密

地接社“倒贴钱”以“人头费”从各地组团社买客，按照游客的来源地、职业、年龄，给出不同的价格，被认为购买力最强的客人，给的报价最低——

10月17日至18日，国家旅游局督查组在上海开展旅游市场秩序专项检查，要求各旅行社将涉嫌“不合理低价游”产品全面限期下架。此次行动拉开了为期半年的全国“不合理低价游”专项整治行动的序幕。

记者获悉，此次检查的问题线路主要集中在云南一线。云南是全国“不合理低价游”的重灾区，仅今年国庆期间就出现了三起低价团导游辱骂并强制游客消费事件。

11月上旬以来，《工人日报》记者连日采访发现，在不成熟的旅游市场中，一些旅行社、导游与游客卷入了一场以购物为载体的“恶性循环”。

云南游产品报价能差四倍多

“现在游客跟导游、旅行社有纠纷，最集中的还是在低价游领域。”长春多家旅行社相关负责人告诉《工人日报》记者，国内旅游市场中，云南、海南等地是低价游的重灾区，尤其是云南低价游，曾在新《旅游法》实施后一度淡出，但最终还是“卷土重来”。

记者调查发现，目前青岛出发的云南路线，一般分为两种：昆明、大理、丽江双飞六日游或昆明、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泸沽湖6日游或10日游。不同的线路安排，价格有非常大的差距。以昆明+大理+丽江+泸沽湖跟团游为例，一家旅行社给出的本周出发10日团报价仅为1250元，包含青岛-昆明的往返机票以及当地的食住游。而另一款8日游的纯玩产品，报价5347元，两者相差四倍多。

“云南6日游的实际成本并不低，长春到昆明往返机票，加上在昆明的吃、住、行、游，成本都要到2700元至3200元了，云南山路多，其中交通是最大一笔开支。”云南资深地接导游董先生告诉记者，如果全程是五星级或者挂星酒店，再加上其他一些自费项目，甚至会达到4000元。

低价团不仅要购物还限制年龄

“你的身份证是外地的吗?哪儿人，多少岁，什么职业?”11月10日，昆明某旅行社一门店的工作人员详细询问一位进店咨询顾客的信息。得知客人只有3天时间，工作人员推荐了588元的大理、丽江三日游。

据介绍，“代价团”的运作模式有一套“标准”的操作流程。游客报团时，旅行社按照游客的来源地、职业、年龄，给出不同的价格，被认为购买力最强的客人，给的报价最低。

同时，几乎所有低价线路都要求来玩游客年龄在28岁至59岁之间，甚至有的将年龄限制在32岁至54岁。不少旅行社给出的回答是，这一年龄段的客人消费能力强，且不如老年人那样容易出现各种安全风险。

云南资深导游吴鹏玲2004年入行至今，已涉足这个行业的所有环节。她透露：“经过精准测算，按照区域购买力，全国旅游市场都有准确的排名。内蒙古人最能花钱，其次是天津、北京游客，五六年前就是这样。”

“游客不购物，导游白忙活 ”

从业3年的云南导游单先生向记者介绍了他带团的操作流程：在带团过程中，导游需先垫付全团游客落地后的所有费用，待行程结束后再回旅行社报账，一般3至4天可拿到垫付的钱。“如果完不成购物业绩，就面临拿不回垫付资金的困境。下个团继续垫付，雪球越滚越大，恶性循环，导游的情绪也会恶化。”

据他透露，云南购物厂家给社里最好的价格是按照五五分成，比如3000元的东西，分一半给旅行社，旅行社再根据一定比例分给导游。“他告诉记者，实际上到导游手中的利润非常有限，而这些几乎是他们所有的收入来源。如果游客不购物，导游就血本无归，白忙活几天而且要贴钱。

做导游5年的倪俊有些无奈，“我们没有可依靠的组织，要么挂靠导管中心，要么直接挂靠旅行社。无论哪种，导游都是以个人身份跟旅行社对接，双方就不对等。带什么团，怎么带，导游哪敢吭声。”

记者了解到，一般云南游的地接导游是基本没有底薪的，基本的保障更是很少。

地接社“倒贴钱”争客源

据云南省旅游执法总队负责人介绍，导游强制购物或辱骂游客只是一种表象，事实上折射出的是部分旅游企业以“低价团费”或“不合理团费”组织游客旅游背后的问题。这名负责人说，旅游购物企业通过抬高商品定价、给予旅行社和导游高额“回扣”，为旅行社“低价团费”经营提供“盈利空间”，旅游企业及从业人员为追逐利益最大化，知法犯法，进而迫使导游人员强迫游客购物、消费，这是导致“不合理低价游”产生和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在谈到“不合理低价游”为何屡禁不止时，云南某连锁旅行社负责人认为，地接社“倒贴钱”以“人头费”从各地组团社买客，是造成“不合理低价游”此消彼长的祸根。他告诉记者，据云南当地一位有着十多年旅游从业经验的人士透露，以前一个游客到云南玩，地接旅行社要“亏”1000多元，发展到现在一个游客竟然要“亏”3500元。这当中所谓的“亏”，就是指云南地接社向外省组团社支付的所谓“人头费”。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假设云南地接社要接待一位外省游客，就需要向外省组团社预先支付3500元/人，也就是说，还没赚钱，就先“亏”了3500元/人。“地接社倒贴3500元/人让游客到云南旅游，怎么可能不让游客购物、参加自费？”该负责人说，“这种违背市场规律的操作，实际上是造成导游强迫客人购物、辱骂客人的罪魁祸首！”

“有赚头，才会有人做。看看不断增加的旅行社，你就知道‘零负’团有多赚钱。”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说，“地接社之间的竞争那么激烈，为了能从组团社手中拿到客源，所以地接社‘亏’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有些实力雄厚的旅行社，甚至开始集团化，尝试串起行业从客源到接待的整个上下游。”

部分旅行社经营者对记者坦言，其实他们并不愿意打价格战，毕竟这样太损伤利益，可是这就像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价格战开打，就根本停不下来，如果自己停止就等于把客源拱手送人。除非所有业者都停止价格战，不然就让大家都“骑虎难下”。

游客贪小便宜吃大亏

另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游客。

“当太多人指责导游的同时，游客也应该理性。明知道包含了交通和食宿的团费比来回机票还便宜，还要去参加低价团，将价格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这本身也有问题。游客需知道，你报了低价团，就可能会有额外付出，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旅游需要的是体验，什么都要最低价，自然不会有好的旅游体验。”倪俊说。

“事实上，当下不合理低价游泛滥，游客并不只是受害者，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施害者。”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洪天福说，有需求才有市场,一些旅行社恰恰是利用了游客贪图便宜的心理，低价揽客，然后通过欺骗、强制游客购物等手段非法获利。诸如云南10天880元的报价，明显低得离谱，甚至都不够来回的机票钱。然而，明摆着是陷阱，可就是有游客愿意往里面跳，到头来因为贪小便宜吃了大亏。零团费、负团费等旅游乱象之所以屡禁不止，跟一些游客缺乏自我保护意识，轻易选择廉价低质的旅游产品不无关联。

“旅游行业的乱象已经很多年，并不是靠短时间可以改变的。改变游客的单纯比价理念、让企业停止价格战、协同背后的资源合作、保障导游收入等，这些事情要全部做到，还需时日。”云南省旅游执法总队负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