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柳公的惊喜)
刘中蔚
朱穆兄几次说,柳鸣九先生要给我一个惊喜,却不肯讲究竟是什么,说是柳公不让说。于是我思虑许久摸不着头脑,便有些忘记了。不想前几天朱兄却给我看了一本书,柳公新著《甲子后余墨》,书中有一短文,竟是为我而写的,这惊喜,倒是真惊住我了。
我与柳公并无深交,或可算神交,拜读先生大著多年。就是因此,我像业内人士一般,称他为“柳公”。这次柳公给我一惊,喜又是几分钟之后。一位译林大家,百代师表,肯为我落墨为文,喜悦之情自是难免。只是,这喜又有点惭愧,其实我与他有交,是去添麻烦的。
那是今年初,偶然在网上读到一则旧闻,讲上世纪八十年代,柳公《萨特研究》一书发行的盛况。这令我想到童年,父亲阅读此书的情景,继而想到了自己阅读柳公著作的那些快乐时光。一瞬间,往事充满心间,我心念一动,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呈柳公,望请他在家藏旧书上题签。写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整理书时,看到了柳公翻译的埃克苏佩里《小王子》,去年结婚后我开始考虑,希望孩子将来也能喜爱阅读,因此我在信中说,望请柳公签名,将来把此书读给孩子听。
不讳言说,信寄出后,心中忐忑。自己纵然一往情深,但是名家都很忙碌,回信只能听之天命。可是这些书,始终是心中珍爱,一出己手,怎能不心心念念。大约有一个月时间,书寄回来了。喜悦之前先是一惊,这个包裹,比寄出时大了很多。匆匆忙忙拆开包裹,七本书悉入眼帘,除了寄去的两本书,柳公竟还送给了我五本书!
翻开一册,温暖之感润泽周身。扉页竟有柳公题词:“三十一岁英年,双耳失聪。愿书籍给中蔚君在贝多芬式的与世隔绝中,带来若干愉悦,若干思考。”再翻开一册,仍有题词“中蔚先生书香传三代的愿望,值得赞赏。这就是文化的传承,我且赠书略尽绵薄之力。”全部七册书,每一本都有柳公题词,是他在八旬高寿,用罹患帕金森症的右手写下的。字形几如蝌蚪,但是每一字,每一笔,都化作暖流,融化在了我心里。
赠下的几册书,最先拜读的是读《名士风流》。这本书,是柳公为纪念他的师长和友人而写的。我在这一行行深情的文字中,找寻柳公的自述,收获不浅。如《梁宗岱的药酒》,他提到读梁宗岱早年写的情诗,颇有李商隐的意味,令我看到这位译坛泰斗的国学根基;又如《蓝调卞之琳》,细数老同事、老上级卞之琳的学术生涯,令人依稀看到柳公本人治学上的纵横捭阖;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纪念前北大校长马寅初先生的《兄弟我》一文,文中提到自己和马校长接触不多,仅存的印象就是每次讲话的开场白:“兄弟我……”,却至今仍深深印在脑海。我分明感到,与柳公浅浅的接触中,他身上也存有这种“兄弟我”式的风范,在后辈和读友面前,传递着更多的亲和、友善。我想恰是因为距离得远,这种亲和感反而更分明。这是与柳公接触,我收获的最大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