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少女妈妈,社会不能承受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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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
刚刚过去的10月11日是第五个国际女童日。今年的主题是:女童进步就是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进步:切实维护女童权益。在我国,尽管女童保护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但在偏远的地区,由于贫困、传统习俗等原因,未成年女童辍学、早婚早孕现象仍然存在。世界卫生组织将18岁以下的怀孕认定为高风险,不仅可能导致婴儿发育不足,而且未成年母亲面临很高的分娩风险。保护女童权益,不仅对她们本身有益,还有益于家庭、社区和整个社会。
10月中旬,当记者第一次见到16岁的小梅时,她抱着一个3个月大名叫壮壮的孩子。
她们是母子。
面对外人,她毫无羞涩撩起衣服,露出一对未发育完全的乳房,将乳头塞进儿子嘴里。
14岁那年她挺着5个月的肚子,嫁给了她同学的表哥。“表哥”比她大9岁。第三年,她又生下儿子壮壮。
在她看来,14岁嫁人生娃并不“稀奇”。她身边不少人和自己一样,十六七岁已是两个娃的妈了。
未成年少女早孕早婚早育,这是发生在海南省临高县新盈镇、调楼镇一些渔村的故事。少女妈妈,除面临分娩安全风险,还会催生一系列的社会危害,小则面临分娩风险造成难产、畸形等不良后果,大到损伤教育公平,破坏了法律严肃性,缩短了人口增长周期、不能很好地处理家庭矛盾,为家庭不稳定和社会矛盾埋下隐患。
“辍学嫁人生子”
10月的海南依然炎热,早上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帘射进屋里。
嘎吱作响的吊扇无力地转动着,小梅搂着3个月的儿子,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早上,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
睡不着的她拿起手机给老公林尤铭发短信,“他和公公出海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等了半天,没见老公回信息,她失望地把手机放回枕边。
林尤铭时常和父亲出海打鱼,一去就是十天半个礼拜,每次他一出海,手机成了小梅的寄托。
说到老公,小梅笑了起来,尽管婚后俩人时常会吵架,可在家带孩子的这枯燥单一的日子里,对“爱情”的甜蜜回忆似乎成了她重要的精神支柱。
3年前,林尤铭通过自己的表弟认识了小梅后,就对她百般示好,经常偷偷地从果园里摘些新鲜的水果给她,或拉她去镇上的商店买件新衣服,让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小梅坠入了“爱河”。
新学期开学了,14岁的小梅发现自己怀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上学,自己辍学嫁人生子。
像小梅这样的早孕早育的未成年少女在海南省临高县新盈镇、调楼镇的渔村不少见。一份临高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产妇原始记录显示,从2015年5月至2016年2月,在县人民医院生育的16岁以下未成年产妇有20例,平均每月有两三个未成年产妇。其中,14岁的产妇有5名,15岁的产妇有6名。最小的产妇是新盈镇头咀村的桂某,她的出生日期是2001年10月10日,2015年生小孩时还未满14岁。
采访中,在这些乡镇公路上随处可见一些十五六岁女孩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她们有的怀孕在身,有的背上背着嗷嗷待哺的婴儿,有的后座上带着三五岁的孩童。
“女大不中留”
“吱嘎”,一声开门声将睡在小梅一旁的儿子惊醒,“哇”地一声哭起来。
42岁的婆婆陈芝兰端进来一碗鱼汤。生儿子出了月子之后,小梅的奶水就越发地少,常常把儿子饿得哇哇大哭。好在捕鱼为生的家庭中,鱼不是什么稀缺物,不过对小梅来说,天天以鱼为三餐已经吃得厌腻,“就不能炖只鸡或其他的吗?”她不满地嘟囔道。
孩子仍在哭,稚嫩的小手到处乱抓,含到妈妈的乳头后,才渐渐平息下来。可这边哭声刚停,另一张床上又传来女儿的哭叫——被弟弟一闹,姐姐也醒了。
“别哭,别哭,哭了晚上小老鼠会来咬的。”小梅一边给儿子喂奶,一边吓唬女儿。
对这段婚事,小梅家人是不满意的。
小梅的父亲老王告诉记者,他经常出海打鱼,平时对小梅关心不够,直到有一天,怀孕的小梅看难以继续隐瞒,才吞吞吐吐对他说出了实情。
“才14岁啊,怎么能够怀孕呢?”在小梅的带领下,老王找到了林尤铭的家,他希望对方支付一定的费用让小梅引产,但遭到对方的反对。不仅如此,对方的父母甚至还鼓动林尤铭带着小梅外出躲一段时间好“生米做成熟饭”。
“后来想想罢了,女大不中留,书读不好留着也是白吃粮食,早嫁就嫁吧。”老王叹气。
女大不中留是临高县新盈镇、调楼镇这以渔业为生的村民的普通想法。
数据显示,2015年,临高县当地渔民去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5万元,远远高于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8833元,一些渔民认为读书不如出海打鱼挣钱多,于是轻视教育,文化建设匮乏,对于孩子的学习不闻不问,即使辍学,父母也不以为然。同时,渔民出海风险大,需要提早“传宗接代”,早婚早孕已成为多年来的习俗。
采访中,一位渔民告诉记者,有的村里小孩在学校上学,家长就跑到校门口来观察女生,看中了就上门去定娃娃亲。“姑娘就那么多,晚了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而家长默许纵容的态度客观上对这些孩子早恋起了催化作用。记者发现,父母常年出海打鱼,渔民孩子多为“半留守状态”,多跟爷爷奶奶生活,初中阶段恋爱很普遍。尽管学校采取了禁止下课后男生女生在操场聚会等一系列强制措施,然而效果甚微。在学校里,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同时,以罚代管,法律意识淡薄。临高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一位负责人介绍,政府部门也曾努力宣传相关法律,但效果甚微。“大多时候只能通过罚款教育”。
请保护脆弱的她们
小梅算是“少女妈妈”中比较幸运的一位。由于家中老人健在能分担家务她得以安心照看孩子。然而,大多数少女妈妈并没有小梅这么幸运,婚后除面临分娩安全风险,她们往往承受着较大的压力,过早地承担那些不符合自身年纪应有的家庭责任和社会道义。
16岁的莉莉是1年前嫁到陈家的。记者见到她时,她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但仍充满稚气,眼神中还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郁。她一边忙碌着家务一边不停地咳嗽。虽然下半身掩盖在宽大的裙子内,但仍能看出她那同样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臃肿的身子。
“感冒好几天了,老是咳,自从生孩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动不动就感冒,常常头昏,下腹部不时隐隐作痛,月经也不是很正常。”一年前生孩子时难产所带来的疼痛和恐怖经历令她至今难忘。更让她崩溃的是,由于婆婆过世早,刚过门没过久,就承担起不相应的责任,月子还没出就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家里6口人的生活起居。
一份救助儿童的报告显示,未成年人怀孕及生育问题已经成为阻碍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难题。首先,未成年人怀孕本来就较多发生在贫困地区和家庭,而那些身为未成年妈妈的孩子,很有可能走上同样的生活轨道,导致贫困不断地传递下去。
其次,过早怀孕对未成年人健康构成威胁,不利于人口发展。世界卫生组织将所有18岁以下的怀孕认定为高风险,因为这可能导致婴儿发育不足,存在身体或智力缺陷。未成年母亲则面临很高的分娩风险,以及日后自身生长发育遇到障碍的风险。
同时,早婚早育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危害。
“对于早婚现象,尽管父母是始作俑者,但从法制部门来说,婚姻法宣传不到位。从教育部门来说,教育管理不够灵活变通,从妇联来说,妇女维权没做好,还有乡镇干部怠慢等问题。”海南大学王毅武教授认为,这些渔村除了自身婚恋观念的转变,这些少女妈妈更需要心理、生理方面的健康教育和正确引导。当地相关部门、社会团体等有针对性地对这一群体在情感指导和文化生活上进行教育和帮扶,为她们提供医疗卫生和心理卫生的咨询、教育和健康服务。
当前,临高县有关部门已经意识这些渔村“少女妈妈”问题的严重性,推出预防青少年怀孕计划,包括扩大性教育普及范围,对过早怀孕的不良后果进行宣传教育,向未成年人提供性健康和生殖医疗服务,预防和关注未成年人性暴力等。(插图/赵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