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非遗匠人如何妙手生“新”

在刚刚过去的“十一”黄金周，除了游人如织的景区，最能聚集人气的地方莫过于文博场馆与艺术展览等公共文化场所。徜徉其中，人们在古今往来间，汲取着精神养料。

在正在举行的北京设计周上，“文化遗产再设计——百城万匠巡展（北京站）”吸引了众多游人的目光。在这里，60余种古老的技艺在与当代审美和日常生活需求的结合中焕发出新的光彩。而来自全国各地的非遗匠人们，通过一个个“再设计”的作品，向人们讲述传统工艺融入当代生活的传奇故事。

纸寿千年，创意无限

秋日的阳光洒在什刹海广福观古朴的院落间，暖洋洋；也映衬在曹立正在“捞纸”的水槽上，泛着灿灿金光。在这次“文化遗产再设计”展览中，这位来自安徽泾县的90后宣纸制造技艺传承人并非展示传统制作方法，而是向人们推荐自己创作的宣纸DIY创意产品——《造纸匠》。

“你要不要也来体验一下？”

看着曹立身后挂满背板墙的宣纸艺术成品，记者早已跃跃欲试，此时受邀，欣然接受。

“先把纸皮用锤子用力敲碎，然后放入水槽中浸泡，随后用纱网均匀捞起，定好型再撒上干花瓣、石头等，等风干了装裱起来，你的宣纸艺术画就完成了。”

按照曹立的介绍，记者拿着一把特制锤子开砸，“咚！咚！咚！”

“妈妈，这个真好玩！”一位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儿寻声而来，驻足半天兴奋地说道。

“这个东西环保吗？”

面对家长的疑问，曹立解释道：“我们所用的所有材料都采用的是植物纤维，实际上这也是宣纸制作中选料的特点。而这个创意产品的制作过程正是还原了宣纸古法制作技艺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捞纸。”

宣纸，被誉为中国造纸文明中一颗璀璨的珍珠。曹立所在的泾县小岭是中国宣纸的发祥地，也是曹氏家族宣纸的发源地，到曹立父亲曹建勤这一代，已经传承了27代，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传承历史。这里山上青檀密布，山下溪水长流，是古代手工制纸的绝佳之地。

“如今，不能只停留在传统技艺的传承上，我们还面临着如何传承与创新。”从今年开始，曹立和父亲开始走上了宣纸创新之路。前不久，曹立将创意产品《造纸匠》在淘宝上进行了预售，反响很不错。信心倍增的他还打算将更多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宣纸产品，如册页、信笺、纸扇、印谱、瓦当对联等在网上出售。

几个月前，曹立和父亲创作出了一幅最为艺术的宣纸——水印帘纹清明上河图。水印帘纹纸起源于唐代，纸工在纸帘上用丝线编成纹理或图案，凸起于帘面，抄纸时此处浆薄，故纹理呈现于纸上。将纸迎光看时能显示出帘纹外透亮的线纹或图案，美妙绝伦。北京故宫博物院便藏有五代末、北宋初李建中的“同年帖”，为迄今世界上最早的水印帘纹纸。而曹立父子所创作的此纸完全按照清明上河图的原大线描图案，每平方米20克重，厚度1.3丝左右，从制作工艺角度来看，复杂性和难度极大。

“一直以来，宣纸被视为被书写的对象。实际上，宣纸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且不说，因宣纸的出现改变了画风，具有‘墨分五彩，纸寿千年’之特色；就古法宣纸制造108道工序而言，学会一整套流程就绝非易事。而作为写字的纸张，宣纸还可以在艺术品道路上走得更远。”曹立对《工人日报》记者说。

混搭style，让非遗活起来

一个是河南太行山麓下悠久的野王紵器髹饰技艺，一个是云南滇东高原南缘孕育的建水紫陶烧制技艺。漆器+陶器，两种古法穿越时空，不可思议地完美交融，构成了一套完整的作品——“格律线韵”。

“这本是一套女人出嫁时的化妆盒。通过与建水陶的搭配，这件本来只能在博物馆现身的漆器，重新活了起来。”河南野王紵器髹饰技艺第五代传承人陈俐宇对记者说。

两人合作的最初灵感，来自田静。她们共同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参加“中国非遗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在一次展出中，田静发现了陈俐宇的这套化妆盒。“你让现代女性用这么好的东西，调制颜料，再化妆，可能性很小。”田静大胆提议，“能不能用你这庙堂之上的盒子，给我放一些小茶食？”她们的合作就此展开。

的确如田静所料，陈俐宇家里的这门技艺，并没有很好的市场。虽然陈俐宇全家都在坚守着这门技艺，但如今他们只能靠做家具生意维持生计。“我们用赚钱的产业维持着这门技艺，多年如此。”她们不敢去想象，这门技艺能够有走向市场的可能性。

但是，伴随着茶具飞入寻常百姓家，田静的建水陶却有相对广阔的市场。二者结合，不仅能让野王紵器重现生机，也能让原本放在壶承上面的建水陶茶具增色不少。“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田静这样形容她们的合作。

两人的技艺都具有丰富的内容，如何让二者搭配协调，成了她们共同面对的一个难题。为此，两人开始舍弃彼此技艺上独具匠心的特色，狠心做“减法”。

摆在二人面前的第一个难题，是器具形状的搭配。陈俐宇的漆器为圆形，也是整套作品的轮廓主体。田静为了配合她，舍弃了建水陶中最经典的圆壶造型，打造了一把精致的小方壶。“格局不变，盖称之为‘格律’；有圆有方，盖称之为‘线韵’。”田静说。

形状搭配之外，第二个难题是颜色的协调。野王紵器以华丽、高贵著称，这是建水陶很难具备的。陈俐宇为此舍弃了漆器上的全部精美花纹，只留下野王紵器中最具识别性的红与黑色调。而田静为了迎合红与黑的色调，也舍弃了建水陶的特有泥色，选择了最淡雅的白色。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可以说，我们最后的呈现，是彼此让步的结果。”田静告诉记者，她们的秘诀就是尊重并凸显彼此技艺中最具代表性、最容易被公众识别的那一部分，彼此删繁就简。由于对自身技艺的执著以及对彼此技艺的尊重，一套由两种非遗技艺组成，淡雅、清新、脱俗的作品才呈现在我们眼前。

刺绣、印染“爬”上现代时装

潮绣、蜀绣、苗绣、南通蓝印花布……一段时间以来，这些精湛的技艺都被现代生产方式所替代，古人智慧一度只能放在展厅中，被束之高阁。

在“文化遗产再设”巡展上，一套金光闪闪的旗袍礼服格外华丽，这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李迎军同潮绣技艺传承人詹惠娜合作的“凤穿牡丹”系列。

“这些年，潮绣基本上就是用来做装饰品。”詹惠娜对记者说，自己身上更多是肩负了一种使命，将老一辈的东西传承下去，“并没有想过让更多人认识它，更没有想过让它融入现代生活中”。

李迎军却发现了潮绣在当代极富生命力的特质。“凡是旧的，都曾经新过！”李迎军说，这是他一以贯之的设计理念。“放在博物馆里的东西，无论年代多久远，都曾经有它的实用价值。”他认为，既然原来这种实用性是存在的，现在就一定也存在，只不过是被别的东西取代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两者的共通性”。

“凤穿牡丹”是潮绣最经典的传统表现题材之一，寓意吉祥、富贵。李迎军抓到了这一题材的本质，并且为之着迷。“在现代服饰中，同‘吉祥、富贵’相通的类型是什么？”李迎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旗袍。李迎军说，无论古今，中国人都是需要吉祥、富贵元素的，尤其在婚庆、宴会等场合，这一主题更是未曾变过。这就是他所理解的共通性。

于是，实验开始了。在服装造型上，他在每一个环节都努力寻找传统与现代的关联，他采用了中式传统的旗袍来表现这一题材，并且加一些立领，更加突出了喜庆的仪式感。从色彩关系上，他将中国人最认可的喜庆色彩——红色作为主色调，“这不仅与‘凤穿牡丹’题材相呼应，也与潮绣的金色图样相协调”。

表现非遗，“适度”原则也很关键。南通蓝印花布技艺大量运用在传统床单、被罩的设计制作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王悦在同该技艺传承人进行合作时，最大顾虑是这种技艺，与时装相搭配，掌握不好，就会很“雷人”。王悦表示，传统纹样的含蓄表达，不仅要求自身对其技艺的充分理解，还需要拿捏“雅”和“俗”的精准度。

让非遗纹样走上现代时装，并非一帆风顺。在与南通蓝印花布的合作过程中，她曾用电脑将服装图案、板式全部设计完成。在这个环节完成后，服装如果采用机器生产、数码印的方式，可以立刻成型，但是她仍然固执地选择让非遗传承人手工完成，“也失败过很多次，我曾经一度动摇过”！但是当非遗传承人克服了重重困难，手捧带有独特印染裂纹、鲜活色泽的作品，亲自交给王悦时，她百感交集。

“非遗的最大魅力就在于那种手工感带给人们的特有温度，这也是非遗存在的意义！”王悦说。（配图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