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诗歌高冷的面纱

乒乓名将张继科，从里约奥运会载誉而归，不经意地在诗坛火了。

先是为祝贺中国女排力克塞尔维亚女排，张继科写的诗作《世界在等候你们》，被《党员经典导读》杂志刊登。而后，网友们又从他的微博中翻出了许多他平时写的诗歌和闲暇阅读诗集的照片，原来，赛场外的张继科腹有诗书气自华。最近，张继科又在综艺节目里过了一把诗人的瘾，越来越多的国人喜欢上了这个颇有文学情怀的赛场“小藏獒”（网友对张继科的爱称）。

有人分析，张继科的诗受新月派诗人徐志摩影响，擅用排比、比喻等修辞手法。比如他在微博里写道：“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这飘忽的途程/是个美丽美丽的梦”。诗歌前半部分引用徐志摩《再别康桥》的诗句，后半部分引用林徽因的《莲灯》。有人说，张继科的表达，是朴素、自然，真挚的。还有人在论坛上把张继科的诗歌同现代某些知名诗歌相似的地方一一列举出来，帖子标题虽说用了“抄袭”二字，似乎是为了博人眼球，但全文没有一字贬低之意，顶多算是客观描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大家几乎一边倒地对这个体育赛场能为祖国争荣光、业余时间又能吟诗作赋的大男孩给予了大大的赞扬。

其实，跨界作诗并能引起大家关注的人以前也有。然而，从每次大众对这些跨界诗人的态度来看，却并不总是那么友好。或许是，张继科的奥运冠军的光环足以圈住大部分的粉丝。又或者，这个在刻苦训练的间隙还能有如此文雅爱好的体育运动员传递出的正能量，让大众深受鼓舞。

“穿越大半个地球……/倚着你呼吸/枕着你睡去/……/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但我们都记得/曾经交会时的光芒”张继科的这首诗的前半部分会让我们想起余秀华，那个曾经被标注上农民、脑瘫、诗人的普通妇女。同样是一句“穿越大半个地球（中国）去睡（你）”，我们从中读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含义。记得前年，“脑瘫”诗人余秀华的诗歌一经传播，热议不断，其中有赞扬者认为“余秀华的诗比一般常见的现代诗有着更加明晰的疼痛感”，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一时的喧闹与骚动罢了。一边是体育明星、奥运冠军，一边是农村残疾妇女，二者的社会形象差别何其之远，然而在诗歌的殿堂，他们却有着一个相同的身份——诗作者。

坦白来讲，若论及精英文学里的诗歌文化，张继科或者其他跨界诗歌作者的诗作必然有其粗糙之处。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用诗歌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千百年前，诗歌本就是华夏劳动人民在劳动和生活中创作的民歌演变而来。生动、质朴的语言是诗歌的形象，浓郁的生活气息、真挚的感情是诗歌的内涵。“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是对幼稚孩童的期待。

也不知从何时起，诗歌变得高贵起来，令普通大众望而生畏。一提到诗人，不说才高八斗，也至少满腹经纶。诗歌，成了少数人眼中的精品。普通百姓没工夫研究诗词歌赋，更没有吟诗作赋的能力。诗歌，这个原本是劳动人民抒发感情的语言方式，逐渐变得神秘起来，诗歌作者，也成了一种专有的职业。再读读他们写的诗，却是好坏参半。至少能有徐志摩、海子、顾城等才情，写下脍炙人口诗句的人，并不多见。

说起普通人做诗，还有一类有着尴尬身份的诗歌作者——打工诗人。这群常年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在狭窄的出租屋内思念亲人的异乡客们，用真实的情感、粗糙的语言排解心中郁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诗歌并不被人认同。“面霸、康师傅、今麦郎……/曾经陌生的这些动听名字/如今每个晚上/都在九十摄氏度以上的沸水里/腾云驾雾翻来覆去”（陈传贵《方便面》）。“不要试图去踩死一只蚂蚁——/它也会痛，也会流泪”（蒋明《不要去踩死一只蚂蚁》）……打工者们用这样的诗歌来记录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不管格式韵脚，不重意向修辞。曾有一位在全国的打工诗歌征文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打工诗人告诉我，他写诗就是为了给身边的工友看。不论外界对他的诗歌怎样评价，只要他和工友们在读他的诗歌时能把他们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就是值得的。即使到现在，打工诗歌的读者也仅是小部分有着同样经历的打工者或是致力于为打工者服务的人。

还好，他们一路坚持写下来了。我曾因为工作原因不止一次地就打工诗歌采访过一些知名诗人、学者。起初的几次，他们或者谦虚地说没关注过，不好评论。或者干脆认为这还不能叫做真正意义的诗歌。令人欣慰的是，每过一段时间的采访，我都会有更多的收获，他们也对打工诗歌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

我很庆幸，这个时代，还有这么多人写诗，也希望像张继科、余秀华、打工诗人般热爱写诗、敢于写诗的人层出不求。他们写的是自己的心声，也道出了许多同他们一样心情的人们的心声。我很庆幸，诗歌，愿意揭开神秘的面纱，成为普通大众抒发情感、记录人生的一种表达方式。诗歌，这个取之于民、还之于民的文学形式，再一次轻快、愉悦、真实地走进了百姓家里。这才是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华夏民族最珍贵的宝藏。（插图 赵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