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里的恐怖百科

（原标题：公寓楼里的恐怖百科）

对于这样一群几乎一无所有的人，性和死亡是生活中仅存的、可以让他们体验到自由的东西。

在匈牙利，一年里总有那么一天，政府会安排人手，让城市居民把那些没用、也没法扔进垃圾桶的大件家什，统统从家里、阁楼里、地下室里找出来扔掉，第二天早晨，环卫公司派车拉走。于是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街边就会堆满各种各样古怪的东西：坏了很久的老掉牙电器、缺胳膊少腿的破烂家具、多余的门窗、陈旧过时的运动器械……也常会有些小东西，让路过目睹这一切旧物的人仿佛瞬时瞥见了一个家庭几十年的秘密。所以，来自南斯拉夫、为避战乱和兵役而定居匈牙利的作家玛利亚什·贝拉，就拿“垃圾日”做了他小说处女作的标题，寓意既深，又颇为讨巧。

当然，“垃圾日”只是隐喻。这部由46篇短故事组成的作品其实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发生在一栋摇摇欲坠的老式公寓楼里的悲欢离合。作者本人自从逃出南斯拉夫之后，就一直栖身在这样一栋老楼里长达20年之久。在这栋外表光鲜的楼里，隐藏着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斑驳的墙壁、年久失修的楼道灯、破败的壁炉、总是在漏水的马桶……楼里的住户不外乎是一群：外来的黑户难民、失业的大学毕业生、老朽的单身人士或夫妻，总之是在经历巨变之后的社会边缘人。

比如写公寓楼管理员的那篇，开头就写了他“瘦骨嶙峋、目光空洞”的模样。这个35岁左右的男人，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妻子、两个孩子……电视以及无数破烂和每天从外头捡回家的垃圾”。贝拉的小说随处可见这样的落魄者。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艾米大婶。“艾米大婶很穷。住在这幢楼里的所有住户都非常穷，他们全都过一天算一天，不能、不想、也不愿打破他们一直这样过着的生活。但跟艾米大婶相比，他们所有人都是富人。”一连好几天没吃东西的她，在医院后面的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块肉，带回家才发现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孩子的手。拿它做菜的时候，几乎饿晕了的她甚至“兴奋不已地等待大功告成”。第一次吃，她有点儿恶心，晚上做噩梦，后来就干脆在医院认识了一位解剖师，从他那里定期拿“吃的”。

很难想象，在号称转型最为成功、颇得西方首肯的匈牙利居然还有这样维生的人。作品发表后，读者的反应证实了作者所言非虚。曾有一位老年读者打电话到编辑部，说她知道有很多人现在就是这样活着。可以想见，这一切看似繁荣的背后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现实。

当然，作为艺术家，整部小说里还是有很多出自想象的情节：有人为自己造了一个女机器人，舞蹈演员跟钢琴生活在一起……还有不少关于性和死亡的描写，大概是因为在作者看来，对于这样一群几乎一无所有的人，性和死亡是生活中仅存的、可以让他们体验到自由的东西。

据作者说，这部小说里几乎所有人物都有原型。也有评论家将这部小说称为“社会恐怖小说”。且不说这样的命名是否恰当，至少，这栋百年老楼里发生的故事的确可以令读者窥见生活中孤独、幽暗，甚至是残忍的那一面，也让这部小说成为了理解中东欧转型后，底层匈牙利人生活的一把钥匙。

马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