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白居易是“中国好酒友”)
翻读古代诗歌,突然发现,好像每一个诗人都与酒有不解之缘,李白爱酒,杜甫爱酒,白居易也不例外。方勺《泊宅编》上说:“白乐天多乐诗,二千八百首中,饮酒者八百首”。自号“醉吟先生”的白居易,其崇拜的偶像也是以酒出名的陶渊明、刘伶——“一生耽酒客,五度弃官人。异世陶元亮,前生刘伯伦。”既然奉“酒仙”为偶像,自己焉能不饮?不过,相比于李白的浪漫与激情、杜甫的悲情与苦涩。白老先生的诗酒,建立在“适”的生活观念的基础上的,略显理性。因此,我觉得白居易才是最佳酒友。
作为好酒友,白居易邀人饮酒既不落俗套,又彬彬有礼,既不勉强他人,又让人盛情难却。当年,白居易被贬江州时,郁结难舒,甚觉孤寂,于是他常向好友发出“邀请函”,他在《问刘十九》诗中写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请人饮酒,他不用“请”,而是用“问”的方式来表达,有理有据,可以说把“略备薄酌,敬请光临”甩出几条街。除了那一“问”,全诗可以说,层层递进的在邀请。旧时的酒度数低,储藏条件也不太佳,酒放太久就会变酸,“绿蚁新醅酒”道出酒的最佳适饮期,开头一句就能让爱酒之人垂涎。而“红泥小火炉”中的“小”字,写出了它的精致。小摆设既能讨得对方的欢心,同时也说明人不多,不会妨碍彼此尽情倾吐交流。而“晚来天欲雪”,却是埋下伏笔,既把下雪描绘成饮酒的好时机,更能让对方不会因天气不好而推辞,读到这里,不得不赞叹,白老先生考虑得太周全了。
白居易在忠州时,与萧处士为友,白居易约他来饮时这样写道:“庭前吏散后,江畔路干时。请君携竹杖,一赴郡斋期。”只有大概时刻,没有具体日期,连对方年岁大了,身体行动不便都考虑到了,有关怀,有盛情。条件宽松,从容不迫,这样的酒喝起来当然更舒心。比起“江湖”上“是兄弟就过来喝一杯”,不知高出多少层境界。
有时,白居易与朋友饮酒,言在酒,却意在其他。有诗为证:“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 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他的饮酒,也是醉翁之意,重在品,重在情。来了客人,夜棋数局,寒风翦翦,以酒暖身,一杯两杯,酒意浓浓,情义更浓。
此外,白居易不但喜欢酒,还善酿酒,善品酒。在唐代,一般人家都会酿酒,称为“家酝”。白居易家酿的酒,质高出众,且读一读他咏自家酒的诗句:“旧法依稀传自杜,新法要妙得于陈。井泉王相资重九,曲蘖精灵用上寅……常嫌竹叶犹凡浊,始觉榴花不正真。瓮揭闻时香酷烈,瓶封贮后味甘辛”、“开瓶泻樽中,玉液黄金脂。持玩既可悦,欢尝有余滋。一酌发好容,再酌开愁眉。连延四五酌,酣畅入四肢。”不但把酿酒的工艺呈现出来,还把观色、闻香、品尝、回味等品酒步骤,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
之所以白居易能成为“好酒友”,还在于他对酒量很能够自制,并不酗酒。下面这首《醉歌行》中,他把适可而止,尽兴为善的饮酒哲学,写得很透彻。
朝亦独醉歌,暮亦独醉歌。
未尽一壶酒,已成三独醉。
勿嫌饮太少,且喜极易致。
一杯复两杯,多不过三四。
便得心中适,尽忘身外事。
更复强一杯,陶然遗万累。
一饮一石者,徒以多为贵。
及其酩酊时,与我亦无异。
笑谢多饮者,酒钱徒自费。
白居易晚年,还写下《劝酒十四首》,限于篇幅,这里不一一引录。他的劝酒诗,虽醉眼朦胧,但对世界看得异常清晰;虽酒意盎然,但对人生保持相当清醒。与这样的人一生交为“酒友”,夫复何求?
陈绵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