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治经济学 萨德透镜中的东北亚秩序

（原标题：新政治经济学 萨德透镜中的东北亚秩序）

毫不怀疑地说，萨德将成为2016年最具有影响力的一个词汇，至少对于中国和韩国来说是这样。从7月8日宣布与美国联合部署这一反导系统，一个月过去了，萨德已经不再是一件武器系统，而变成了中韩关系，乃至东北亚秩序的一个“梗”，中韩之间的蜜月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跌落到近年来的最低水平。如果没有妥协，萨德会变成中韩关系的一个致命性的BUG，只可惜，现在没有哪个工程师愿意修复这一系统缺陷，甚至连重启的机会都没有。

萨德入韩之后给中韩关系带来的难解问题在于，中国在质问，你为什么非要部署这个系统呢？而韩国则委屈：为什么你非得反对我部署这一系统呢？如同已经有了巨大的共同财产的夫妻一样，一旦吵架，就会各执一端，越吵越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不过了， 离婚！当然，国家和个人还不太一样，尤其是中韩这样的邻国，除了学会彼此谅解和宽容之外，还没有其他更好的相处之道。从历史最好水平、中韩蜜月期到现在的冰冻期，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友谊的小船为什么说翻就翻了呢？在双方媒体大战硝烟弥漫的时候，也需要好好回顾和梳理一下中韩关系，至少要明白何以至此。

从根本上说，萨德系统搅动了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平衡，对此，中国从国家主席到外长以及媒体都说过了成千上万遍，即便如此， 韩国政府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并不是信息不对称，而是观念的错位。韩国反过来认为中国有些小题大做，甚至说本末倒置，为什么呢？韩国的理由主要有二：第一，部署萨德系统主要是为了防御朝鲜的导弹和核弹；第二，萨德系统根本威胁不到中国。中国外长王毅曾经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两个典故来告诫韩国人，但是韩国还是固执己见。看看现在朴槿惠总统强硬的姿态，就能看出，中韩之间在萨德问题上的分歧究竟有多大了。

中韩关系因萨德而出现了重大的波折，足以说明曾经的蜜月关系存在着结构性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安全的合作与互信，双方都希望将经济贸易领域的合作转化为战略领域的成果。韩国有求于中国的是半岛的统一，这看上去是不相关的问题，但是在韩国人眼中似乎就是一个问题。笔者在不同的场合曾听过韩国的学者和官员说，既然中韩关系很好，那中国要帮助韩国实现统一，引申的一个结论就是中国对朝鲜施压和制裁的力度就是中韩友好的见证。这种二元论的看法和诉求，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中韩的经济合作，朴槿惠总统参加“9· 3”阅兵仪式都是韩国可以撬动中国的筹码，朴槿惠在阅兵仪式之后返航的飞机上对媒体说，中国已经支持半岛和平统一，显然这种说法与中国一直以来的立场是有出入的。

对于中国而言，中韩关系的发展可能是撬动东北亚格局的机会，也有不少人希望韩国成为中国的战略支点，甚至提出中韩结盟的说法。中韩之间的经济关系的确具有非对称性，尤其是韩国的文化产业，主要的出口市场和盈利点都在中国。毫不夸张地说，韩流文化席卷中国，韩餐馆也是遍布各地。值得关注的是，作为韩流最大的消费市场，中国并没有文化保护主义的思潮，相反，韩流被视为中韩人文交流的亮点。中国当然希望这种经济和文化上的交流能够使韩国改变经济依赖中国、安全绑定美国的做法。中韩两国共同的愿景因萨德而破灭了，经贸的合作并不能自然延伸到战略领域，两国关系要真好起来，还是要靠战略与经济两条腿走路。

萨德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了当下东北亚的秩序，其中的斑驳陆离，可能超过我们的想象。论及秩序，似乎很难用一两个词汇或者一两句话说清楚东北亚到底是什么样的秩序。从经济上说，东北亚在上个世纪70年代是个重大的转折点，中国加入到了美国主导的经济秩序之中，进一步说是成为了东亚模式的承接者。这是中日韩三国开展合作与交流的基本出发点，因经济发展的诉求，很多结构性的问题被掩盖下来。在安全上，冷战时期的阵营，尤其是美国主导的军事同盟体系“历久弥坚”，只不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它针对的对象在不断转换而已。

无论韩国还是日本都围绕在美国的安全轨道之中，日韩在安全上都不算是完全的主权国家，这是一个基本事实。就萨德而言，为什么前三届总统都可以抵住美国的压力，而现在朴槿惠顶不住了呢？除了朴槿惠总统的主观意愿发生了变化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就是美国在东亚的军事同盟体系的“使命”已经发生变化，制衡中国已经变成了一项不言而明的任务。日美同盟已经升级换代，美澳关系更加紧密，美韩同盟呢？萨德系统并不仅仅是一件武器，而是规制和约束韩国的缰绳。萨德系统，根本上说是中美之间的博弈，或者说是美国与中俄两个大国的博弈，除了打破中美俄之间的核威慑平衡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东北亚乃至整个亚太排兵布阵，如同下围棋一样，得势才能赢，没有正面的厮杀。这也是二战以来大国政治最大的特征，古巴导弹危机是一次比较罕见的大国核战争的危机。

萨德入韩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韩国，尤其是青瓦台手中，在时间点的选择上，也看出来韩国是动了不少心思。因此，萨德基本变成了中韩之间的问题，或者说韩国的问题，而美国反倒是退隐幕后，因为部署萨德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美国手中。朴槿惠总统一不小心卷入到了一场大国政治博弈之中，放弃均衡外交的代价就是别无选择。如果韩国愿意处在中美战略博弈的前沿，那就不要怪中国动真格的了。

美韩军事同盟因萨德系统可能会转型，从针对朝鲜变成了针对中朝，这是美国的一大进展，而韩国的安保与外交的选择空间更加逼仄。韩国在南海仲裁案之后，G20杭州峰会之前抛出萨德，也是希望找个中国不能予以反制的窗口期，但是韩国似乎没有观察到中国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国外交的重心在大国，全世界有哪个大国能够容忍家门口出现朝核与萨德这样的挑战？对于朝鲜核试验，中国坚决执行联合国的对朝制裁决议，如果对韩国部署的萨德系统毫无反应，那才是咄咄怪事。

因萨德的问题，中韩的口水都要呛死对方了，战略领域的对立会很快延伸到社会层面，强势的民族主义情绪对立会不断加强，从而将不愉快的历史记忆翻出来，变成难解的结。现在是时候放下情绪，好好思考一下中韩关系了，除非韩国想要撕破脸皮。朴槿惠总统应该放下不可商谈的强硬立场，给彼此的沟通打开一扇窗户，否则，萨德也可能会引起韩国国内的政治危机，至少是朴槿惠总统的信任危机。韩国应该承认萨德是大国的游戏，韩国的安全或者朝核的问题，没有中国的参与和支持，是没有解的。在这个前提之下，韩国完全没有必要在萨德的问题上如此强硬及决绝，率性而为，让朴槿惠总统的韩国变成了东北亚秩序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