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企老板轻信渣打银行做衍生品交易 被裁付800万

（原标题：油企老板轻信渣打银行做衍生品交易 被裁付800万）

网易财经7月29日讯 当7月8日张家口联合石油化工有限公司（下称联合石化）董事长齐放收到“裁决书”的时候，他说不相信自己输掉了仲裁。此次仲裁裁定联合石油应支付渣打银行（中国）有限公司（下称渣打银行）提前终止款项798.77万元，渣打银行的律师费20万元，仲裁费和反请求仲裁费的95%，分别为10.16万元和4.75万元。

齐放除了是联合石油董事长，还是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执行会长和河北省石油业商会会长，联合石油成立于1998年7月，主要从事成品油批发零售和高速公路服务区配套经营服务活动。齐放曾在北京军区当兵，91年下海后，逐渐开始经营石油石化。

事件的缘起是6年前，齐放告诉网易财经，从2010年开始，看中他任会长的资源，渣打银行多次联络他，推介渣打银行的业务及优势。2011年3月1日，双方签署了银行融资协议，渣打银行给联合石油化工授信7000万美元。联合石油执行董事张金锋告诉网易财经，“我们也用不到这么多，一般也就用到1000万的额度。”

之后的2011年11月30日，双方签订了ISDA衍生产品交易主合同，ISDA是International Swaps and Derivatives Association的缩写，国内一般称为国际掉期与衍生工具协会。在2012年3月5日，双方签署了名为facsimiie Header sheet的交易确认书。之后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双方签署了三期交易确认书。前三期交易联合石油累计获得31万美元左右的盈利。

按照协议，双方协定的布伦特原油执行价格是93美元／桶，渣打银行每个月固定日期支付20000美金给联合石油，当布伦特原油评估价格不低于93美元/桶，联合石油不用支付；否则，联合石油要向渣打银行支付一笔评估价格与执行价格93美元之间的差价。

自2014年7月1日第四期协议生效后，10月份国际油价开始低于执行价格。这也是双方发生纠纷的开始。

损益不均衡：14万美元vs1302万美元

齐放说，当价格低于93美元，财务告诉他要支付给渣打银行钱时，他说可以，“不就是2万美金嘛，应该的”。但实际上，到2014年10月，联合石油需要向渣打银行支付97840美元。

齐放说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协议并不是他所理解的，当布伦特原油评估价格高于93美元／桶时，渣打银行向联合石油支付2万美元，低于93美元／桶时，联合石油向渣打银行支付2万美元。而是当布伦特原油评估价格低于93美元／桶时，联合石油要按照评估价格与执行价格之间的差价支付。

在中英文对照的《布仑特原油-买入绩效互换》协议中，网易财经看到，在“评估价格低于执行价格”的情境中，联合石油在最差情况下，整个合约的最大亏损为1302万美元。而根据协议，在协议的7个月中，如果布伦特原油评估价格一直不低于93美元，渣打总共需要支付联合石油14万美元。

齐放说，当时银行工作人员对联合石油的损失、风险跟他讲的并不清楚。“我在此之前没有买过理财产品，也没有炒过股票。但银行人员提出银行内部有要求，不做点理财产品，无法开展融资，而且也直接影响到银行部门的业绩和个人的奖金收入等。我碍于情面，之前又和他们在信贷上有合作，加上对跨国银行的过度信任，就答应了少做点金融衍生品业务。”

“他们一直告知这是例行程序，没有什么，银行员工又是从上海飞过来的，也要赶着回去。”齐放说，这种情况下，自己没有细看协议，也没有咨询专业人士的意见，就签字了。

在《仲裁书》中，渣打银行方面认为双方当事人对达成该交易形成充分意见，对于联合石油主张该交易因捆绑销售形成而无效，“没有任何事实和法律依据，显然是为了逃避合同责任。”

在仲裁中，渣打银行提交了通话录音，表示有跟齐放提示风险，齐放说，“他们告诉我要做电话录音了，同时也告知这是例行程序，没有什么，而录音时往往由上海，香港，北京几处同时接听，在通话过程中他们往往声音很低，口音很重，声音断断续续，我根本沒有戒心，所以听没听清楚也都说听清了！”

渣打方面主张，结合签约当时的市场环境，双方交易时，最近一个月布伦特原油期货合约的价格是108美元/桶，93美元是很优惠的价格。“正因为取得了如此优惠的价格条件，双方对被申请人（联合石油）收取的固定金额做了限制，即原油价格超过执行价格（93美元，网易财经注）只获得固定金额（即2万美金，网易财经注），而不是获得实际价格和执行价格之间的差价。”

在渣打看来，如果当布伦特原油价格超过93美元，渣打也需要支付评估价与执行价格之间的差额时，联合石油不可能获得93美元/桶的优惠价格，只能达到105美元/桶。而且这也体现了衍生品交易对冲风险的本质，“如果油价走低，（联合石油）其油类产品进口成本随之降低，会为其零售业务带来利益。”而且93美元的布伦特原油执行价格，是齐放基于自身对原油市场的预测与渣打银行协商确定的。

协议要求只能上海仲裁委员会“一裁终局”

当布伦特原油价格持续下跌，联合石油方面意识到自己付给渣打银行的钱会越来越多时，于2014年11月10日，向渣打银行提出提前终止合同，提出只认11月10日之前的合约约定，并承担相应损失。渣打银行表示可以提前终止，但联合石油需要弥补未到期几个月的全部损失。之后，渣打银行单方从联合石油的帐户上划转扣走77840美元和185814.59元人民币。

双方调节无效的情况下，齐放说自己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只能选择去上海仲裁，而不能通过诉讼来解决此事。

这一规定来自双方2011年签订的ISDA衍生产品交易主合同。这份合同是英文版，而齐放并不懂英文。他回忆说当时银行工作人员表示只是走个程序，在后期的推介产品时也多半是在分析国际油品市场形势，称赞他对原油市场的判断，对要做的产品只是一带而过，对产品的合法性、操作办法、风险收益、交易规则、止损措施等等并未一一明示。

因此，即使他不懂英文，出于信任，在没有找其它懂英文，懂金融衍生品的专业人士帮忙分析协议的情况下，就签了字。

渣打银行在《仲裁书》中，表示自己尽到了风险告知义务，也有录音为证。

在ISDA衍生产品交易主合同中，网易财经看到有这样的规定，“凡双方因本协议产生或因与本协议相关的内容而产生的任何纠纷，都应提请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解决”，以及“仲裁地应为上海，仲裁使用语言为英语。” 此后联合石油通过申请通过，用中文进行仲裁。

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仲裁法》规定，“仲裁实行一裁终局的制度。裁决作出后，当事人就同一纠纷再申请仲裁或者向人民法院起诉的，仲裁委员会或者人民法院不予受理。”

2015年5月28日，渣打银行向仲裁机构提出仲裁申请，要求联合石油支付提前终止款132.86万美元和利息7585.79美元，两项合计折算人民币817.35万元。

渣打银行有无资质？违约金还是提前终止款项？

在此后长达一年的仲裁过程中，双方就合同是否违法无效、“提前终止款项”的法律性质与范围等问题进行了辩论。

联合石油的代理人对渣打银行及渣打银行北京分行的资质提出了质疑，张金锋告诉网易财经，从交易的过程和之后公安调查的情况来看，联合石油公司与渣打所做的产品有明显的违规违法行为。“一是渣打的这款业务产品没有按规定到银监局报备，银行虽出示了报备申请，却拿不出银监局当时的批复；二是交易主体无资质。渣打银行北京分行作为本案交易的真实合同主体，始终没能提供银监会批复，所以其不具备交易的合法性及效力。三是渣打银行所谓的‘价格平仓’没有真实的基础交易。渣打银行始终未能提供与第三方有真实交易的任何证据，却以向英国渣打银行本系统平仓来应付。”

渣打方面认为，这笔交易性质上属于挂钩原油市场价格的商品掉期交易，是渣打银行向中国银监会上海监管局报备的商品衍生产品之一，该局审阅备案资料后无异议，并予以电话通知接受备案。“掉期（互换）交易也系监管机构允许开展的典型的金融衍生品交易之一。”

此外，渣打银行主张联合石油具有相关的基础资产，符合监管要求进行衍生产品交易的前提，与联合石油主张的赌博协议有本质区别。而北京分行并非交易当事人，只是同联合石油的客户关系维护需要由开户的北京分行的客户经理进行维护，所以交易的部分内容需要通过渣打银行北京分行参与完成。渣打银行表示渣打银行北京分行有从事衍生品交易的资质。

网易财经在一份《中国银监会关于批准由原英国渣打银行有限责任公司在中国境内分支机构改制的渣打银行（中国）有限公司开业的函》中看到，银监会批准渣打银行在下列范围内经营部分或者全部外汇业务和人民币业务，北京分行业务范围与其总行相同：吸收公众存款；发放短期、中期和长期贷款；办理票据承兑与贴现；买卖政府债券、金融债券，买卖股票以外的其他外币有价证券；提供信用证服务及担保；办理国内外结算；买卖、代理买卖外汇；代理保险；从事同业拆借；从事银行卡业务；提供保管箱服务；提供资信调查和咨询服务；经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批准的其他业务。

违约方面，联合石油在《代理书》认为，渣打银行主张的“提前终止款项”基于联合石化的违约行为，是违约责任，应优先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的规制，违约金应以不超过实际损失的30%为限。

渣打方面认为，提前终止款项并非违约金。“提前终止款项包括衍生品交易提前终止前正常履行的应付款项，其性质不应属于违约金。”

在6月26日完成的仲裁结果中，仲裁委员会在多个问题上均支持渣打的意见，裁定联合石油应支付渣打银行（中国）有限公司支付互换交易项下欠付的提前终止款项798.77万元，以及渣打银行的律师费20万元，本次仲裁费和反请求仲裁费的95%，分别为10.16万元和4.75万元。

渣打银行在回复网易财经的邮件中表示，渣打银行和联合石油的交易合法合规，也符合双方协议的约定。并表示渣打银行及其北京分行均获得了银监会的金融衍生产品交易业务批复，具有金融衍生品交易业务资格。

对于主协议中规定，双方一旦发生纠纷，需要去上海仲裁，而非诉讼，渣打方面认为，ISDA主协议作为国际惯例和行业规则在衍生交易实践中被广泛采用，体现了衍生交易通行合约规定，及双方权利和义务。

对于网易财经询问这款产品除了联合石油，还有没有与其他客户进行交易，以及这款产品的设计理念和交易的实际损益情况这个问题，渣打银行表示不方便披露。

齐放告诉网易财经，如果当初他找了专业人士，懂英文、懂法律、懂金融衍生品，他就不会进行这些交易了。接下来他准备就仲裁本身提起诉讼，因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当事人就同一纠纷再向人民法院起诉的，人民法院不予受理，“我说出这件事，希望大家以后小心点，作为一个负面案例，能帮助大家在涉及衍生品交易时更加谨慎，不要再落入陷阱。”（马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