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凯平：万科的悲剧是利益博弈演变成了性格较量

（原标题：市场的游戏规则应该是互惠互利：“万科事件”悲剧的缘由是“利益博弈”演变成了“性格较量”）

万科股权争夺战已经演变成三个男人之间的一场大戏，而这本应该是一个可以避免的悲剧。这里面没有英雄好汉，也没有奸臣恶霸，更没有胜利和赢家；最后受伤害的一定是大多数万科的中小股民，以及刚刚起步还很不完美的中国市场经济。

由于信息的严重不对称，所以，外人在看此次争夺战时起码有三大落差：

第一是戏剧与生活的落差

万科是实实在在的一家好公司，万科的股东投的也是真金白银；而万科、华润、宝能的末来走势都会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产生重大影响。但目前，很多人是以看戏的心态在看这场商业纠纷，这实在是不可取。因为这不是戏，这是真实的生活，我们每一个旁观者都有可能受到它的伤害；我们本来就是命运共同体，而不只是一场商战剧的观众。

第二是形象与现实的落差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王石、姚振华、傅育宁，我们其实都是根据我们自己的期望去塑造他们在我们心中的形象，而这种主观意识往往具有错觉性。

第三是受众自己的期望与当事人真实意图表达之间的落差

我们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王石或者其他人身上，将他们变成我们自己希望的人。

纵观“万科事件”的整个过程，我认为这是一场从原本的“利益博弈”演变成现在的“性格较量”，最终不可避免地以悲剧收场。现在看来，从宝能举牌万科之初，王石对宝能的态度就可能是一种失策。如果从一开始，双方就能够坐下来了谈判、协商、妥协，是有可能产生一种双赢的结果。但王石的性格过于“刚烈”，太生硬，不示弱，不服输。截止到目前为止，在“万科事件”的每一个时间节点上，王石的性格特点都表现得一览无余，从开始的“不欢迎宝能系的发言”到“股东大会对于‘野蛮人’一词的道歉”，每个节点都打上了王石“刚烈”的烙印。

“刚烈”是英雄的情怀，但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应该具有的性格。本来这是一场商业活动，利益起主导作用，而现在却演变成为由性格主导的战场。也正因为王石“刚烈”的态度，在不喜欢宝能作为自己所创立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时，过度意气用事而关闭了与宝能的对话通道，才有了后来引入深圳地铁的重组方案。而这种做法，所起到的反弹作用却是彻底将华润激怒了。

从宝能目前的动作来看，姚正华的性格呈现出一些“狠辩”的特点。在宝能发起血洗万科董事会的公告中，宝能所表现出来的“狠”，是让人意料不及的；而对于万科10名高管一个不留的决心，也成为一手“绝杀”之牌。

而华润则呈现出“隐忍”的性格，其意图、目的、想法都不说出来。对于宝能的提案，华润当前暧昧的态度成了王石他们去留的关键。虽然华润否认向万科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提案，但是，对于宝能单方面的行动是否事前知晓也未可知。无论如何，华润与宝能这种目的的一致性，都值得让人怀疑。

现在来看，华润与宝能二者相加的股票近40%，无论华润与宝能是否联手，都能够否决管理层提出的任何要求。在6月27日下午2015年的股东大会上，万科所审议的董事会报告、监事会报告、审计财报、分红方案、续聘会计师事务所五项议案中，董事会报告、监事会报告两个议案未获有效表决通过，这是万科上市25年来第一次，王石似乎回天乏力。

我们能从“万科事件”中获得什么样的经验教训呢？我觉得重归真正的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很重要。由于二千多年封建社会轻商思想的影响和市场经济在中国的脆弱，很多人误以为“无奸不商”、“无权不富”，经常把商业活动与你争我夺、坑蒙拐骗、期行霸市、战场厮杀等联系在一起。

其实真正的市场经济是人类在掌握火的使用后的又一个伟大发明。它以交换代替了掠夺，贸易代替了暴力；关注对方的欲望和需求是商机的来源，让对方满意是我们财富增长的秘诀。因此，同理心强、情商高、察言观色、和蔼可亲的人容易成为好的商人。

当然，市场经济也会让我们人性中的阴暗面如“竞争意识和等级意识”所强化，但起码这是通过交换、信誉、分工、合作、博弈等来完成的，而不是通过战争、残酷、自私、掠夺等来完成的。不过，市场经济带来的人性积极变化不是一触即成的，它有反复，也有变异；但总的来说，它让人更讲平等、互惠、共赢、和谐。

中国商人应具备的意识

因此，现在看来，中国的生意人至少应该具备三大意识：

1、妥协意识

保证沟通、交流、变通，这是中国的传统智慧：和为贵，礼为高。商业博弈不应该变成厮杀的战场。虽然把生意做好，但也不要太骄傲，不要太发狠；不要学做狼，而要学做人，“仁者无敌”。

2、互惠意识

一定要互惠共赢，要让别人得到好处；只有让别人开心满意，自己才能发财。平等的交换意识是市场经济的主要特点，也是我们通常所忽视的市场经济的道德意识。

3、文化意识

个体的文化素养很重要，中国的商人应该成为社会进步的榜样和领军人物。财富不光是个人能力的标志，也是一种影响他人和社会的资本。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中国的商人都将成为社会道德和良知的代表，“好自为之或者兼济天下”。

著名的思想家孟德斯鸠曾经说过，“在商业发达的地方，我们容易遇到好人；在好人多的地方，商业容易发达”。万科争夺战的最佳结果应该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会变得理智起来，善良起来，宽厚起来？

（根据《中国经营报》记者王倩的采访稿改编）

来源：彭凯平公众号。作者彭凯平，现任清华大学心理学系教授和系主任，清华大学社科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清华大学伯克利心理学高级研究中心和清华大学社科学院积极心理学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