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的企业更容易竞争，寻租的企业更容易合谋

（原标题：创新的企业更容易竞争，寻租的企业更容易合谋）

随便走进任一小市场，无论是卖服装的还是卖瓜果蔬菜的，总会发现有不少类似的商户，类似的商户越多，物品的价格就越公道。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商户之间竞争，导致了物品价格趋于公道。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市场竞争导致了均衡，此时商户和消费者都得到好处了。竞争让商户保留了合理的利润，同时也让消费者买到性价比不错的物品。对比之下，无论做哪种生意，假如一个市场上商户数量很少，甚至就一家，物品的价格就会显得贵，性价比就会变差。单一的商户获得了垄断势力，从而可以操纵价格。说市场有利于资源配置，是指竞争而言的，只有在竞争机制良性运转的前提下，才谈得上市场发挥作用。要是没了这个竞争机制，表面上看是一个市场，其实不过是一个市场的空壳而已。并不是说双方自愿交易的场所就叫市场，有竞争才有市场，市场机制的本质是竞争机制。这点很容易被人们所忽略。

通常来说，对普通企业而言，由于市场的进入很容易，企业的同质性很强，相互之间竞争就更激烈。越是产业低端的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就越大。在产品市场上如此，在劳动市场上也如此。高端劳动力不愁没有工作机会。但低端劳动力竞争激烈，就容易发生失业，工作搜寻中容易遭遇求职失败。对产业链低端的企业来说，如何才能摆脱被竞争的命运？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想办法快速扩大规模，通过规模经济来获得市场占有率，从而获得垄断势力。二是通过创新，技术进步了，行业门槛提高了，挪到产业的中高端，这个区域里竞争对手自然就少了。当然这是市场的办法。创新是企业获得垄断势力的重要来源，通过创新，建立新的技术标准和产品质量标准，等于设定了行业门槛，对同行具有某种程度的禁入作用。技术门槛如同一把筛子，把大多数竞争对手给筛掉，这个过程也就是创新企业获得垄断势力的过程。所以，通常来说，技术水平越高的企业垄断势力也就越强；而越是普通的企业竞争的压力也就越大。

但我也强调了，这仅仅是市场的办法。好比在劳动市场上，对普通大学毕业生而言，用市场的办法来提升自己的就业通道，无非就两个办法，一是通过考上更好的大学的硕士博士生改变自己的身份；二是通过不断加强自身的人力资本水平来获利垄断势力。这两个办法本质上是一回事，都是通过提高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水平，让原本普通的自己变得不普通。社会上是不是就只有市场的办法可行呢？那可不一定。凡事总有例外。有少数人生在好的家庭，有个高大上的父母，或者说拐弯抹角能攀得上的亲朋好友，通过这些人的社会影响力，足以把一个普通大学生推入一个不普通的职业领域。或生来养尊处优，或花钱来挤入某个网络，或通过联姻的方式搭上某艘生活的巨轮，无论采取哪种方式，在不提高人力资本水平的前提下，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同样可以扮演不普通的角色。其原因在于，一个人看起来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实则背后都有各自的社会网络，不同的社会网络决定了个体自身社会角色提升的空间。社会网络越是高端，个体的社会角色也就越容易获得劳动市场上的垄断势力。在劳动市场上，吃香的无非是两类人：要么是人力资本水平高的人；要么是人力资本水平一般，但社会角色不一般的人。

个人如此，企业也如此。企业看似单个的个体，实则同样身处网络之中。普通的企业不得不通过激烈竞争方能生存，而对于通过不同手段获得高端社会身份的企业来说，则无需有这种顾虑。在不进行任何技术、制度和管理创新投入的前提下，照样能混迹于各种高大上的行业当中，吃香喝辣。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引进社会角色这一概念，那么普通的企业数量越多，未必竞争越激烈。因为普通的企业还可以有另一个活法，那就是改变社会角色。和个人不同的地方在于，普通企业如果试图通过改变社会角色来获得垄断势力，就必须相互之间联盟，而不是竞争。此中的秘诀在于，既然是普通企业，单个的企业无论财力还是人脉等方面都会很单薄，试图去改变社会角色就非常困难。此时相互之间联盟，相当于合并社会网络，共享资源，就能够作为一个整体来行动，不仅可以大大提高联盟总体的财力，而且也大大拓展了联盟的网络边界。

比如说张三、李四和王五都是儿时的伙伴，后来发现做跌打损伤这行能赚钱，于是就开始干起了江湖游医的行当。在行医的过程中，自然攒了点钱和人脉。无奈个人的力量还是单薄了，一直处于行业的低端，难以提升。某年过年回家相聚，酒后吐真言，各自的难处一目了然。但其间也发现了巨大的机会，那就是三个人形成合力，作为一个整体来行动，可能远好于单个人的行动。于是三个人集中财力培育一个网络节点，也就是某个关系户，然后又把自身的业务包装下，不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而是源自远古时期的神秘内气诊疗。注意，这个过程中，三个人没有任何的创新投入，也就是说，技术进步并没有实质发生。于是乎在某个关系户那儿，出现了一个新兴诊疗业务点，而这个点的背后则是张三他们三个人在控制。这是共赢的事情。关系户的名头和新兴诊疗业务完美匹配，让张三他们顺利打入这个行业的高端区域，在高端区域，自然收费就高，而且妥妥地具有很强的垄断势力。即便其他竞争对手眼红，也没法进入，因为这行存在进入障碍。关系户和张三等人的联盟以及张三等人自身的联盟建立了一个进入屏障，有效阻止了竞争对手的进入，确保了自身的垄断势力。

看到这，总算明白了，不通过创新也能垄断，其实质就是设租。和旧小说里设路障收费的山大王没啥区别。其共同特点就是，通过结盟获得某种社会身份，以这种身份挤入有障碍的领域，然后坐收租金。这类企业不能称作生产服务型企业，本质上是收租的企业，对社会有害无益。问题在于，为什么换个身份就能收租？后文再续。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