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皮都”河北蠡县留史陷转型困境

（原标题：环保压顶，错失产业升级机遇“中国皮都”河北蠡县留史陷转型困境）

拥有千年历史的河北保定蠡县留史镇，其皮毛皮革产业曾足以撼动全球市场——鼎盛时占据国内市场的30%，占据全球市场的12%。而曾经的繁盛景象如今在留史一去不复返，这个中国皮都开始走向下坡路。

业内人士分析，留史皮革产业的衰落，表面上与环保压顶有关，但深层次问题在于未能抓住历史机遇进行产业升级。

有名无实

河北蠡县北17公里的留史镇，曾拥有“天下皮毛第一都”和“中国皮都”的美誉。但如今留史镇人对此达成了一个共识：曾引以为豪的产业优势，已经易手给了河北辛集等地。

一位在留史镇待了20年的生意人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原来天不亮镇上的交易市场就开始闹腾，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骑着自行车在市场上寸步难行。现在上午九点钟市场上就人迹寥寥。

上述人士告诉记者，“留史镇就剩下这些生意惨淡的货栈，而如果没有这些货栈，留史就垮了。”

货栈生意也不好做。新意皮毛货栈堆放着至少三万张毛皮，老板娘为低迷的行情发愁，价格比往年能低一半。往年行情好的时候，卖个十万八万张。一张皮子挣一块钱。

这些皮毛涂抹上食盐，以延长储存时间。即便这样，在五月的天气里，月底前没处理掉，就要烂掉。

留史镇多年来形成了赊账习惯：皮毛供应商将皮毛送到货栈，被赊账；皮革加工厂从货栈买走皮毛加工，赊账；服装厂从加工厂买走，赊账；商户或批发商从服装厂买走，赊账，等将衣服卖掉后，前面的产业链条上的加工厂、货栈和供应商才能收到钱。

上述人士说，这种情况占到留史镇的80%。许多企业即便赔钱，也得干着，否则之前做生意被赊账的钱就成泡影。“现在商誉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惨淡的行情，让许多生意人感到很痛苦。多个采访对象都很怀念若干年以前的日子。

“你看看，地上那些皮毛，白捡也没有人要”。一位老者指着街上一地毛皮，有些在留史街上扔了几年。

一位喷浆厂老总告诉记者，留史原本就是充分竞争的市场，即便在过去生意最好的时候，行业利润率在5%左右，而最近三四年所有人都是赔钱的。今年卖不掉，明年价格掉一半。

就在上个月，一个50多岁的喷浆厂老板在凌晨5点从楼上跳下。镇上人说，死者生前患有抑郁症，欠债太多，资不抵债。

对于蠡县皮毛皮革产业发展形势，记者查阅了两组数据：2009年，蠡县皮毛皮革产业拥有各类企业800余家，年经营各类皮张6000多万张，占国内市场30%，占国际市场12%；而蠡县县政府官网2015年相关数据显示，皮毛皮革业目前拥有各类经济组织1500家，皮革产量3000多万张，占国内市场的15%，占国际市场的6.5%。生产皮毛皮革的企业数量在六年间增加了一倍，而皮革产量和国内市场占有率却双双下滑了一半。

环保风暴

从战国时期，蠡县就有了皮毛交易。建国后市场经济开放红火了20多年。现在留史已经在十多年前开始走下坡路，产业逐渐转移到河北辛集、河南项城等地。在留史镇人眼里，这是一件让人叹息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老人们很乐意怀想留史当年的繁荣景象。

坊间传闻，曾经的繁荣印象，导致如今蠡县无法通过国家级贫困县的申请。作为曾经的中国皮都，留史究竟是如何走下坡路的？

蠡县县委宣传部没有回应本报记者的采访函。不过记者了解的原因是环保，不是因为环保太松散，而是因为太严格。

《2008年蠡县政府工作报告》提及蠡县对环保的态度：2007年蠡县“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污染专项整治，共关停整改涉污企业242家，拆除转移1400多个，封企业自备井100余口，依法吊销营业执照76个”。

同样表述的还有，蠡县被列为河北省节能减排30个重点县之一，实行省级直接考核，“形势之严峻前所未有，节能减排已成为全县今后三年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2007年成为蠡县重大转折的一年，全年地方生产总值仅增长0.3%。而在2005年，尚保持着15%左右的增速，其他各项指标也均是两位数。

《中国经营报》记者查询了许多关于蠡县经济发展和节能减排的资料，可以看出对环保问题的重视，“狠抓”“严肃查处”“问责制”等成为高频词。

值得玩味的是，虽然蠡县早在十年前就大力开展环境保护工作，但是迄今环保仍是蠡县最紧迫的任务。中央环保督查组在今年年初对河北的皮革产业污染情况进行了暗访，其中点名的四家制革企业中，就有两家是蠡县留史镇的。

在留史镇政府角度审视，源于蠡县排放标准高于辛集，蠡县位于白洋淀上游，蠡县的排放将影响到白洋淀的水质，而白洋淀是河北省的一张名片。

蠡县一位环保官员告诉记者，其实早在1998年，留史镇就搞过一次环保大治理。小规模的制革企业基本上都不干了，大一点的都去了辛集盖厂子，买企业买地。基本上是这边赶，那边招。这次环保大整治，为后来辛集的做大做强奠定了基础。

一位不愿具名的镇干部说，“从环保上来讲，政府的治理工作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从产业发展上来讲，是一种打压”。

一方面对环保实行史无前例的高压态势，一方面进行招商引资工作，但是招商引资并未收到预期效果。从那之后，留史基本上开始走下坡路。

亡羊补牢

“留史发展比较早，但是也吃了发展早的亏”。

皮革产业兴盛时，厂子遍地开花，住宅区和厂子混合建设，没有系统规划。这直接导致污染治理的高成本。而后起之秀辛集、上村则在规划时就把环保问题纳入进来。

环保问题成为河北省三件最头疼的问题之一，这种压力传递到蠡县，也让蠡县领导痛下决心。一位副科级干部告诉记者：“现在领导的思路是宁愿把这个产业砍掉，也不能牺牲环境了”。

留史镇也曾上马一个小型污水处理厂。但是污水处理能力却未能匹配实际排污，“有的能处理，有的处理不了”。在留史镇“十三五”规划中，对之前污水处理厂的表述是“下水管网，建成多年，损坏严重”。

留史镇的企业直到今天一直用燃煤锅炉，这是主要污染源。对于留史镇的企业来说，不达标的企业要么歇着不干，要么上脱硫除尘装置。上马一台4吨的锅炉需要花20万元，直到看不到冒烟。

之前的污染处理算是完败，留史又新建一座大型污水处理厂，把全镇的工业和生活污水全部弄到新建的污水处理厂去。这个造价1.2亿元的污水处理厂，土建部已经完工。镇干部说建成后，将是全国最好的污水处理厂。

13家硝染厂用水量比较大，他们拿整个留史镇污水处理厂投资额25%中的80%。剩下的小喷浆厂，各家凑500万元。剩下的缺口将由留史镇一家企业拿出，相当于参与污水处理厂的运营和投资。

留史镇在“十三五”规划中提出“绿色崛起”口号，鼓励企业回家乡创业，“引凤还巢”。留史镇目前所从事的皮革皮件大都是初级产品，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承受着巨大的环保压力却没有实现利益最大化。

当蠡县和留史镇政府意识到留史缺乏下游产业链，将始终是一个面料提供商后，留史镇鼓励企业朝箱包、服装、饰品等产业转型，拉长产业链条，实现二次创业。

在留史镇最新的“十三五”规划中，依然保持着对环保的高压态势：“对涉及水污染、大气污染的违法违规企业落实一次查实死亡法，卡紧卡死小制革”。

事实上，留史并没有太大的企业。真正产值规模超亿元的企业仅有4家。

虽然留史越来越重视环保，但至今仍无法形成园区型集聚产业，这是留史镇的一个痛。而留史在区域竞争中优势被夺走的今天，能否再完成产业升级，许多企业仍保持不确定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