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出台。媒体评论这是时隔近40年之后，中央对城市工作的再度重视。在对《若干意见》的讨论中，“新建住宅要推广街区制，原则上不再建设封闭住宅小区，已建成的住宅小区和单位大院要逐步打开，产现内部道路公共化”，引起社会最热烈的讨论，力挺的多，反对者似乎更多。网易财经采访了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研究员冯奎，他认为，“小区拆墙”有可能成为一场积极的新城市与新市民的启蒙，充分的讨论与反省是将推动城市的持久进步，但短时期内“小区拆墙”不可能全面推开。
网易财经：“小区拆墙”的背景是什么？专家认为市民没有准确理解文件精神，您如何评价？
冯奎：我国大中城市的小区大体上有两种类型，计划经济制造了一批小区，这种小区往往居住着特定人群，他们的福利与保障在空间上体现出来，就是“大院”。改革开放以来的城镇化发展制造了第二波小区。中国的城镇化模式特征之一是房地产主导。房地产商大块拿地，建造一个又一个封闭的住宅小区。近20年来，每年2000万多人进城，这其中的“中坚力量”基本上进入这种住宅小区。
一批建设规划专家们认为不能曲解中央文件的含义，认为文件中的住宅小区有特定的含义。从专业的角度也许有道理，但因为文件语言是一种公众话语体系，市民只会从他们理解的角度去进行讨论，他们理解的就是自己身边各种类型的住宅小区。
“小区拆墙”的大背景就是近年来房地产主导的城镇化模式，以及“半封闭”式的城市生活方式。房地产主导的城镇化模式不能准确反映未来城市发展的需求，而半封闭的城市生活方式，距离现代城市建立在异质性人群集聚基础上的开放空间，有很大的差距。“小区拆墙”这件事的争议是新城市、新市民启蒙的重要事件，是导火索。
网易财经：您说“小区拆墙”是新市民启蒙，包含哪些内容？好 的与坏的影响更有什么？
冯奎：“小区拆墙”，包含着如何越过住宅小区去看小区外面的城市，如何处理城市大空间利益与住宅小空间利益，如何看待城市主动脉与毛细血管的关系，如何处理处理私人生活与开放式社会，市民社会如何与政府辩论沟通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都是新市民启蒙的重要内容。在这次大讨论中，一些媒体提出了现代城市、城市文明这些概念。市民参与度特别高，而且讨论的立足点也高，比如依法维护权利，讨论公共品供给以及城市病治理方案等。
在西方发达国家，有许多类似的事件就是市民参与推动具体事件解决，其中包括大量涉及公共空间的问是题。如，十九世纪后期，美国市民广泛参与了城市公共空间的整饬，包括反酒馆运动、剧院改革运动、反对“红灯区”等堕落场所的活动。1961年，美国人雅各布斯写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提出了健康，活力城市的主要要素，提出要建造短小而不间断的街道，带来了一场由社会组织发起、市民参与的街道生活方式革命。
“小区拆墙”这件事，涉及到几亿市民的利益，涉及到几百个城市，可以说影响面又大又广又深。我看了一下这几天的争论，越来越多的市民开始关注广域听城市问题、保护各个群体的利益、学习公开辩论、逐步将事物的处理纳入到法律的轨道。这都是新市民养成的过程。
我们也能看到，新市民崛起成为未来城市治理决策的重要变量，就给中央部门、城市管理者带来了一堆挑战。
网易财经：有专家说“小区拆墙”这么多反对的声音，背后是利益之争，您怎么看？各方面争论的实质问题是什么？
冯奎：所有进步都要靠利益来驱动。政府部门认为“拆墙”代表了整体、公共与未来利益，市民则认为局部、个体与当前利益不能剥夺。实质问题其实对公共空间及其利益的认定、征服以及如何征服。
这次讨论的内容是“小区拆墙”，小区的内部道路是不是作为公共交通使用？在成熟的市场体制条件下，这类问题的解决最后都是一个方向：让产权说话。但在中国的环境下，中央文件、职能部门、市民阶层实际上偏离了这个指向，大家表达的是对公共空间征服的分歧。
十几、二十年前，兴建封闭住宅小区基本上就是政府、开发商与企业家的“合谋”。政府愿意出售大宗商业开发用地，以收取高额的土地出让；同时支持兴建住宅小区，政府还可以转移物业管理、治安管理压力的考虑。开发商从大宗商业开发用地获取了巨大的规模效益；新市民们从住宅小区中找到安全依赖、小群体归属、高档服务的价值以及私密性的感觉。在我国城镇化最蓬勃兴趣的几十年，这种对空间的征服是合力征服，无往而不胜。
情况发生了变化。中央文件提到“新建住宅要推广街区制，原则上不再建设封闭住宅小区，已建成的住宅小区和单位大院要逐步打开，实现内部道路公共化”，虽然用了“原则上”、“逐步”这些词，是留有余地，但是它仍然意味着一种方向。当然可以善意地推测政府的用意：要解决城市交通问题，要提供更多的公共空间，要保证公众的整体利益。但究其形式，政府力量要实现这些，途径就是对住宅小区内部空间进行征服，这就与住宅小区住户理解的利益产生了冲突。
归结起来，尽管讨论得很多，但目前为止，所有讨论还是围绕三个最核心的问题展开：
1.住宅小区的空间是不是作为公共空间？
2.在什么情况下要将其作为公共空间？
3.如果作为公共空间，怎么征服？
网易财经：您认为实施“小区拆墙”的进展将会如何？有人说这个工作将会失败，您怎么看？如果要取得成功，您认为应怎么办？
冯奎：短期内不可能获得大规模的进展，有几个原因：
一是中央文件是以“意见”提出来的，意见上升到法律法规，再变成行动方案细则，需要至少一年以上时间。
二是中央文件讲得很清楚，新建住宅要推广街区制，原则上不再建设封闭住宅小区，已建成的住宅小区和单位大院要逐步打开，产现内部道路公共化，这些用词用语表明，存量住宅小区要推进是逐步的过程，不可能搞运动式拆墙。原则上不再建设新的封闭住宅小区，也说明还会很多的细则出台。
未来可能会采取试点的办法、经验模式推广的办法，兴建一批开放式的住宅小区。全社会大规模的推广需要很长时间。
我们已经进入了城市型社会，最大的变化是市民阶层的兴起，他们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重要变量。政府部门不习惯与市民阶层对话，不善于发动市民阶层。这门课迟早要补上。规划专家、经济专家在这些重大问题上的引领性不足，只是在政策文件出台以后进行解读，也是个教训。在“小区拆墙”这件事上，最终推倒封闭住宅小区的，不是政府的几个文件，而是政府学会了沟通与依法办事，市民培育起了新市民意识，街区制、小地块开发、产城融合等城市发展模式逐步确定。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网易财经独家供稿
本文来源：网易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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