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生：东三省企业困难不亚于上一轮国企脱困

（原标题：周放生：当前企业困难程度不亚于上一轮国企脱困）

网易财经12月14日 2016年网易经济学家年会今日在北京举行，论坛主题为“大国图新 重启增长”，经济界精英齐聚一堂，共同探讨中国经济改革，网易财经正全程直播。

在《国企重回市场》的分论坛中，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副会长周放生表示，“世界500强”的提法是在误导政府、误导企业、误导民众。进了名单的企业可能为了保住在所谓“世界500强”名单就必须不惜代价创造营收，但可能营收越大亏损越大，以至于陷入两难选择。

周放生认为，东三省企业当前的困难程度不亚于上一轮国企脱困，现在社会保障制度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了。政府手中的财立更雄厚，资源也更多，这是比上一轮国企脱困非常有利的条件，但许多人改革的精神状态却远不如当年。普遍存在免责心态，“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作为、不想作为、不能作为”思想较为普遍。改革动力严重不足，这是最令人堪忧的。

以下为文字实录：

周放生：大家好，我谈点具体问题，大家看看我的题目就知道，我想谈谈东北三省国企改革脱困问题，我刚刚从东北回来，从沈阳、哈尔滨做了点实际的调查研究。

首先谈谈现在的困难状况。根据我调查的感受，东三省国有大型企业的亏损面应该接近上一轮国有大中型企业亏损状况。当年全国国有大中型企业亏损面39.7%。现在有的企业已经停产，半停产。有的企业已经开始拖欠职工工资。其他的就不用说了，连过去很少出现的铁路货运运力现在都需求不足。现在有些报盈利的企业实际上是亏损，不这样报，他们会面临更加困难的局面，为什么你懂得。

第一是产能严重过剩。据估计，产能严重过剩结构调整大概需要三年至五年。更加的困难还在后面。第二是2008年四万亿刺激需求的措施，将产能严重过剩调整结构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当时落后产能不但没有被淘汰，反而继续扩大产能。困难、矛盾积累到了今天，这个教训要反思。

产能严重过剩，四十年来已经出现过几次了。一次比一次严重。过去是低端产能过剩，在某些行业是高、中、低端产能全面过剩。当然还有许多核心技术产品仍然依靠进口。

产能严重过剩根本的原因：

一、国企做大的冲动（不含政府推动的战略性重组）。企业做大以后，有地位、有级别、有面子、有好处。有了大，才有一切。何乐不为。大是第一位的，效益只能排在后面。在企业重组过程中，才有可能当鸡头，不当凤尾。做大的动因第一位的不是市场需求，而是上级的要求和自己的需求。

二、地方政府的冲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许诺各种条件，诱惑企业做大。企业做大，有利于地方GDP增大，大家都有利。舆论推波助澜。

三、舆论大讲所谓“世界500强”。明明是“世界500大”。硬把“大”说成是“强”（王志乐），这是在误导政府、企业和大众。现在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企业为了保住在所谓“世界500强”名单里，就必须不惜代价做营收，但可能营收越大亏损越大。到底要什么成为企业的两难选择。往往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解决东北三省的关键在哪里？靠国家加大项目投入能解决问题吗？靠央企投资能解决问题吗？产能过剩如此严重，央企还能盲目投资吗？有些央企本身已经开始困难，靠加大投入能解决东北三省问题吗？能解决大面积国企脱困吗？当然从地方来，国家投入多多益善，反正不要白不要。东北三省问题的关键在改革，改革的关键在国企改革。所以讲叫改革突破看国企。那么国企改革的关键是什么？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这是毛泽东讲的，这是非常有道理的。国企改革的内因是什么？改革国企的体制机制，增强企业的活力，让员工成为主人，这就是内因。

分析。目前东北企业困难程度不亚于上一轮国企脱困。现在社会保障制度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了。政府手中的财立更雄厚，资源也更多，这是比上一轮国企脱困非常有利的条件，但许多人改革的精神状态却远不如当年。普遍免责心态，“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作为、不想作、不能作为”较为普遍。改革动力严重不足，这是最令人堪忧的。

对策。第一，建立“容错制度”。建立容错制度，鼓励改革中的创新、突破、试错。没有错就没有对。屠呦呦成功之前失败过300多次。改革探索中的错，就如同科研中的失败是一个道理。错是对他妈。要明确只要在改革试错过程中，个人没有贪腐行为，一律免责。不然会有谁冒着可能被追责的风险去试错呢？这应该成为共识。第二，给予更大的改革支持。东北三省的地方国企除了少数属于公益性，绝大部分属于充分竞争性领域的企业。既然已经这么困难了，应该给予他们更大的改革空间，支持他们更多的创新、突破、探索，鼓励他们以更大的改革力度脱困。只要能脱困什么招都可以用。总比不得不让职工下岗要好吧，现在更加需要的是思想的解放，给予更大的政策空间，甚至比给钱更重要，更起作用。第三，推进、加大骨干员工持股的力度，比民营资本、财务资本进入更重要、更迫切。在企业改制中，骨干员工持股的份额允许不设限。改革脱困关键在人，关键在企业内部人是否能好好干活。尤其是企业的经营者，特别是一把手能否敢于担当，勇于负责带领大家改革突围。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改革从来都是被逼出来的。只有让企业骨干员工，特别是经营者们拿出身家性命和企业形成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做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风险共担。改革脱困了，让企业骨干员工共享他们创造的价值。企业骨干员工好好干活，成为主人，企业才有希望。

分红权改革。两权分离以后就带来了委托代理的矛盾，委托代理矛盾几百年了，并没有找到一个很有效的解决方法，比如美国安然、世通和安达信事件就是明证。后来美国政府出了《萨班斯法案》，并没有解决问题，发达国家也没有找到比较好的解决方案。300年前山西晋商票号（钱庄），总部在平遥，而分号在全国各地，东家（老板）对掌柜（职业经理人）怎么进行监管？如果骑马去的话恐怕要几个月，要出事他们卷款外逃早走了，一样遇到委托代理难题。他们创造出身股（掌柜）与银股（东家）结合，利润分配身股为大（一般占分红的60%）的制度。

我们老祖宗用身股制度、分权改革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就解决了委托代理的问题。电视剧《乔家大院》讲的就是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委托代理的矛盾。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联想“分红权”改革，骨干员工享有35%分红权，后来建立三足鼎立股权结构，国有股36%，国有资本大幅度增值。“分红权”改革，使联想有了主人，解决了联想发展的内因，国有资本、民营资本搭经营者、骨干员工资本的便车，没有二十年前“分红权”改革，就没有联想的今天。

农村改革，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什么问题？解决了土地收益权归谁的问题，农民就好好干活了，农民并没有在法律上拥有土地的所有权，到现在也没有，只解决了收益权，农民好好干活的问题就解决了。从理论上讲，收益权从所有权中分离出来，三权分离，所有权、经营权、收益权相分离。明确收益权调动人的积极性。

有人可能问骨干员工他们没有出资持股，他们凭什么拥有分红权，他们分的是不是国有资产，是不是造成国有资产流失？我们要讨论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企业的价值是谁创造的，应该归谁？一种说法是企业的价值都是劳动者创造的，都应该归劳动者，与资本无关，这个提法科学吗？那谁还会去冒险投资呢？另一种说法，企业的价值都是资本带来的，谁投资谁所有谁收益，现在《公司法》就这么规定的，都应该归资本所有者，与劳动者无关，这合理吗？这不是把劳动者创造的价值全剥夺了吗？以上是两个极端的说法，真正科学的说法应该是中庸之道，就是企业的价值既有资本带来的，也有劳动创造的，按资分红与按劳分红才是合理的，这就是理论基础。人才资本和物质资本“利益共享制”才是公平的，劳动股份制是合理的。有人说我们不在国企里面，我们能不能分红？就是其他人能不能参与分红？那是不可以的，因为你没有在企业劳动，我说的是按劳分红，你没劳动怎么能分红呢？

我再讲一个民营企业的案例，“四季民福烤鸭店”现在的做法是这样的，在北京八个店，我是做了现场的调查研究，我吃了七个店，我是自己掏钱的，自费做案例调查，他们的做法过去都是老板跟店长一年一年谈指标、谈待遇，前几年变了，考核利润指标基数三年不变，以前几年的平均利润做基数，增量利润的分配：职业经理人（店长）和骨干员工占70%，老板占30%，增量利润倒三七的分配结构，就这么一个制度改变了。出现什么情况？利润逆势增长，比如前三年平均利润是300万，老板要求增长10%，但店长都难接受。但是这个制度一下去，第二年的利润实现400万。企业的利润那里来的？四个方面，第一，原来有人吃回扣，现在不吃了。腐败变成利润，大家分钱，第二，同样的营业收入，现在每天倒掉的垃圾是原来的1/5，那原来4/5就是浪费，浪费减下来，变成利润，大家分钱。第三，本来这个店应该40人就够了，结果店长就多招了10个人，从老家把人招来，亲戚朋友的孩子，把这10个人减下去，人力成本减少之后变成利润，大家分钱。第四就是大家成为企业主人后，这个店就是自己的，就好好干活。卫生、质量、服务各方面都提高，大家就会更多地愿意吃饭。你们可以看，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不排上40分钟是吃不上饭的。更多的人来吃饭，营业收入增加，毛利率不变的情况下，利润增加，这四个方面就利润率增长的原因。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的变化？原来就一个主人，老板是主人，现在大家都是主人。这些都是农民工，没有一个北京城市的孩子，全是北京周围山沟里的穷孩子们到这儿来打工，他们说“过去打工仔，今天当主人”。“无需扬鞭自奋蹄”，有点员工夜里两点不下班，工作没达标。员工梦“先当店员，争当店长，买车买房，接来爹娘”，这才是深入人心的企业文化。目前全国上万家民营企业在做分红权改革。

我们国企能不能做？国务院国资委【2008】139号《关于规范国有企业职工持股、投资的意见》明确“经批准可以探索通过多种方式取得企业股权。符合条件的也可获得企业利润奖励”。

“利润奖励”就是“奖励分红”。七年前的文件就明确可以实行分红权改革。分红权改革操作容易，不动存量，只分增量，分配比率骨干员工拿小头，国有资本拿大头。正三七。不涉及既得利益，不涉及改制，不涉及流失。利于调动积极性，利于达成共识。可以在各类性质企业普遍适用。国企主要适用充分竞争性领域。

关键是要想明白，不鼓励改革，不承担责任，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科技人员应该拥有其职务发明、科技创新、技术创新成果的部分权益（分红权、股权和部分项目权益）。中国应该屠呦呦获奖借此机会让科学家名正言顺地拥有其职务发明、科技成果的部分权益。来提高研发的投入产出率。目前科研资金严重浪费，挪作他用，效率不高尽人皆知，科研发明的创造者不拥有科技成果创造的部分权益，只给予荣誉、奖金无法体现其创造的价值，也不利于留住人才，要让科技人员能够更多地分享自己的科技成果，拥有与其相应的权益。在政策制订中，我们在实际工作中往往“见物不见人，见事不见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人员是第一生产力的内因，科技创新“人的因素第一”，不在制度上承认这一点，鼓励科技创新改变一句空话。东北三省人才济济，解放人就是解放生产力。

项目建设项目团队要出资。“国有资本投资项目允许非国有参股”。我们现在企业投资也好，政府投资也好，当然有成功的，但是投资项目失误的比比皆是，动辄上千万、上亿，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投资项目的失误？我们大家知道，我们做投资项目的时候要做可行性研究报告，但是现在很多可行性研究报告，都是名为可行性研究报告，实为可批性报告，我当时就做过钓鱼报告，我甚至对报告是怎么炮制出来的，现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我当年水平高多了。如何减少投资项目失误率？关键是项目团队出资，成为项目的主人，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国有资本不投资应该成原则。

企业改革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主人缺位。国企改革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主人缺位，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应将承诺落地，骨干员工持股，分红权改革让科技人员应该用有其职务发明的科技创新、技术创新成果的部分权益，项目建设项目团队要出资，都是为了解决主人到位的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往往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国企的监管制度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该发生的照样发生。干活的人没有积极性，不能共享劳动成果，其他什么招都不好使。

严重亏损，资不抵债的企业要坚决地破产。我们2007年颁布了一个新的《企业破产法》，这个《企业破产法》最大的特点就是从美国联邦《破产法》引入了重整这个概念，这是国际惯例。也就是进入破产程序后有两条道，或者破产清算，或者破产重整。如果企业没有价值就清算，企业有价值就可以重整。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花期银行和通用汽车公司都经过破产重整。上市公司“中核钛白”破产重整，凤凰涅盘、欲火重生。我们把中核钛白破产重整的过程拍下来了，纪录片的题目叫《较量》，网上没有，要想看的只能找我。很多人都看了，包括东北三省很多人都看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救企业，无论用什么借口（稳定压倒一切）救企业，都是改革倒退，上一轮国企改革脱困哪一天政府门口没有人？可以花钱救困难职工，不可以花钱救困难企业，这是原则。企业要优胜劣汰。

租赁。一种干租，一种湿租，中石油某油田服务公司亏损2000万，后来改革了，湿租，连资产带人一块租，不但2000万亏损不管，条件是不能让职工下岗。国内一个民营企业接盘了，我问民营企业的老总挣钱吗？他说我们盈亏平衡，不挣钱，我说不挣钱你为什么要干？他说380人职工，实际上比如只需要200人就够了。多余的人去海外工作。冗员在中石油油田是个问题，在租赁方就是金子。

可见改革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关注城市扶贫，扶贫现在特指农村，中央高度重视。城市下岗分流职工、破产企业职工、协解职工、厂办大集体职工、城市街道办集体企业职工中的困难职工，应纳入中央精准扶贫范围。农民还有土地，他们什么都没有，尤其是东北三省。可以先实行纳入中央精准扶贫计划。

工商登记。中央22号文件提出“人才资本”的概念。非常重要。既然承认人才是资本，就应该可以进入企业注册资本。企业注册资本登记应该遵循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原则，只要股东之间达成协议，工商登记部门应该给予登记，予以保护，不应干预。建议据此修改《公司法》、修改工商登记注册条例、修改个人所得税条例，人才资本注册时不需要交个人所得税，分红、转让时再缴个人所得税。香港、台湾、俄罗斯、市场经济国家均如此。我们现行的工商注册制度已经严重束缚了人才作为最重要的生产力。解放生产力，首先是解放人。不然“科技创新”“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就是一句空话。林彪讲“人的因素第一” 非常有道理。我们的许多政策是“见物不见人，见钱不见人”。人变成最不重要的。我们身为人，而又最忽视人。十分很可悲。例：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成为天条，而防止人才流失呢不过说说而已。国有资产是谁创造的？是广大科技人员、干部员工创造的。什么时候把人看得比物质更重要，我们就进步了。可以在东三省先实行突破，先解放东三省的人才资本。

关于国有资产流失问题。首先我要讲讲基本概念，什么是国有资产？国有资产的本质是国有资本，并非国有企业资产。国有资产是价值形态，非实物形态。国有资产，流失分为交易性流失和体制性流失。前者是显性流失，后者是隐性流失。另外一个概念，就是法律不追溯以往，这个概念我们一定要非常清楚。不能用现在的政策去衡量过去的行为。第二，不能将改革红利当成判断是否流失的依据。例如改制前利润500万，改制以后，利润增长为1000万，有人就认为过去的入股的价格低了。这样的认识就否定了改革红利。对基本的概念，基本的判断的标准，我们要通过学习来进一步提高认识，这样你判断才能准确。尤其是我们负责纪检和审计的同志，责任重大，“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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