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阵没有去电影院，对院线里的新片十分生疏，话题之作如韩片《暗杀》、美利坚出品《像素大战》统统错过，在电脑上看《小黄人大眼萌》，亦乏善可陈，尽管里头有相当丰富的信息量，但流于形式，一味卖萌，行销全球，终不免令人倒胃口。这样情形之下在影院里看到一部耳目一新的国产新片，兴奋程度应该不亚于上世纪四分之三进程时候中国人民重新看到了引进的日美欧片，区别仅在于此时此地看到一部中国导演的处女作，如此干净利落、出人意表，与上世纪单纯的视觉经验更新不可同日而语。
《心迷宫》的导演祈玨坤，北电毕业，拍广告出身，此片是其长片处女作，影片亦没有动用任何明星，演员是地方电视剧及话剧演员，背景设定北方农村，在今天轰轰烈烈的“小时代”里，似乎注定并无任何胜算。但若因此而错过此片，实在非常可惜，一句话就能够讲完的剧情—— 一次失手引发的对于一具尸体的身份追索——被导演用层层闪回所重构的时空进行重新编排，片中大到作为村长的父亲，小到穷到还不出痞子弟弟债务的大哥，各自在不同的位置上，怀着自己的心事，对于一具被烧烂的尸体的指认，谜点重重。影片原名《殡棺》，聚焦明确，但也失去了解谜兴味，围绕殡棺（实际上是棺材里的人）上演连番黑色幽默的悬念转移，这本身已经是国产电影少见的玩法，导演更有类似《11:14》的非线性段落组接构思，且有趣的是，每闪回一段，段落与现实时间距离就越长，到最后回到了整个事件开始前很久，而其中的信息，皆与后来发生的一切息息相关。摒弃了商业大片的视觉优势，成本170万元的《心迷宫》可称是“剑走偏锋”之至，究竟棺材里的人是谁，他带着怎样的秘密？看到后来，发现猜测这些事情本身已经落入了各色人等为他人也为自己设定的陷阱。假如今年只需要进电影院看一部国产片，大概就是它了。
当然这只是在今日好大喜功浮躁脆弱的中国电影产业/美学情境下的一个孤例。从吸引力最大化最迅速的角度，与复杂难测的人心迷宫相比，现实里的歧途更惊心动魄也更吸引眼球，自不必说库布里克那部被捧上天的《闪灵》里的迷宫，就近来看，吉尔莫·德·托罗的《潘神的迷宫》（2006年）无疑也是玩转迷宫的一把好手，物质意义上的迷宫成为链接童话幻真世界与二战末期西班牙的一道不可忽略的线索，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将虚构非虚构的魅力化于无形。这位属于地下世界的再世公主，同时是地上纳粹军官继女身份的小女孩，无疑要经受双重考验，监督她回归本尊的是希腊神话里的潘神，激发欲望又引渡罪孽，某种程度上是更高端的“心迷宫”。
高端电影并非时时都有，要配合貌似低端的纯粹工业品相衬才能彰显地位，以下拿来陪衬的是当时全世界看上去最接地气的玩意儿：上世纪80年代香港喜剧片。这当然是笼统的概念，喜剧片中也有细分，比如动作喜剧、比如时代喜剧，比如都市白领喜剧。总而言之是精心打造的工业产品，请注意，产品属性特别值得强调，纵然在创意上与前面说到的走“迷宫”路线（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还是物理）的影片异曲同工。比如《富贵列车》（洪金宝，1986年），外在的编排线索是即将被截停在汉水小镇的载满一车欢乐富贵客与争夺地图的中日双方特工人员。这出欢乐喜剧同样设置了数条并行的叙事线索：小镇的贪腐保安队长、来自上海的偷情汉、回到故土想要曲线救国方式回报乡亲的精明通缉犯。当这些线索随着列车的到来汇聚到一起，癫狂到死的大乱斗，完全没有机关算尽的结构编排，却在展示洪家班及一众打星堪称辉煌的动作语言，元彪由着火的楼顶上一跃而下，落地后迅速弹起，但镜头一气呵成，大岛由加利打完之后撑杆跳上屋顶，亦是令看客眼花缭乱。什么错综的人物关系，什么精心设计闪回，统统一边去，观众爱看的是一个酸爽，更何况，连番火爆场面，都是货真价实的搏命拍摄，绝不敷衍。
《富贵列车》好歹还是铺垫了很久才完成一次大爆发，假如你不幸陷入了新艺城喜剧的坑，那才是万劫不复，比如《最佳拍档》（1~5），《开心鬼》系列（1~5），比如比这两个系列更早几年的《欢乐神仙窝》（午马，1981年），基本上围绕一个兵（麦嘉）与一个贼（石天）与一众孤苦无依的孤儿仔展开连串恶搞场面（请注意就是场面，并没有完整的叙事，属于说到哪里算哪里），背景设定在民国，这也是大部分同时期的港产功夫电影的万能设定。但除了作为背景，民国时代对《欢乐神仙窝》剧情的发展没有任何影响，颇具香港特色的“桥段”式运作，令影片高潮迭起，分分钟都是笑点，整合到一起来看，却恰似片中汇集了一众流浪儿童、贫民窟一样的神仙窝，借了一个左翼的壳，还大众通俗笑剧的魂，愿打愿挨，两不相欠，诚实地笑一回，比装模作样假正经强。忽然想到，其实如今的开心麻花，不也正是如此吗？我当然推荐大家去欣赏《心迷宫》，因为真的很用心很迷不会令你失望，但如果你只愿意笑一笑，那其实还有别的选择，比如据说分分钟触动有上世纪80年代粤语歌情结的你的神经的那个啥。无论如何，这比全民膜拜《小时代》的画面要美多了。
本文来源：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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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