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9月6日,国民政府公开发布《明定重庆为陪都令》,内称:
“政府于抗战之始,首定大计,移驻办公。风雨绸缪,瞬经三载……今行都形势,益臻坚固。战时蔚成军事政治经济之枢纽,此后更自为西南建设之中心。”为顺应民意,遂定重庆市为中华民国陪都。
“陪都”重庆,举世皆知。但未必有多少人清楚,率先提出该动议的人,乃是一位传奇金融家,他就是康心如,战时重庆最大商业银行——美丰银行的主要创办人。
科班“泥水匠”
康心如祖籍陕西,长于成都,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专科,加入过同盟会。学成归国后,投身银行界,曾任四川省金库经理。后到沪、京谋求更大发展,却不甚顺利,在北洋政府国务院侨务局当了个小小佥事(类似于科长,当年鲁迅就是北洋政府教育部的佥事),有时一年只能领三个月薪水,不得不设法另谋生路。
1921年,重庆大盐商邓芝如来京,欲联络外商回渝合资开办银行,因邓、康两家是世交,他就住在康心如家中。恰巧美资上海美丰银行的总经理雷文,也派代表来京开拓业务,跟康心如及聚兴诚银行(总部在重庆)北京分行经理联系。康趁机牵线,撮合了两位老板的“如雷会”,双方几度商谈,决定设立重庆美丰银行。
邓老板虽然有钱,却是个不懂跟洋人打交道的“土豪”,康心如留过洋,经济科班出身,又干过银行,且彼此知根知底,当然是最佳拍档。于是,邓慷慨赠送12000元干股给囊中羞涩的康心如,拉上他一起,跟雷文在北京美国驻华公使馆签约,成立注册资本25万银元(美股52%,华股48%)的重庆美丰银行。雷文任总经理,另一位美国人任经理,邓、康二人任协理(副经理)。
可是,美丰银行1922年4月在重庆新街口开业后,声势虽大,年终结算下来却亏损了3000多元。究其原因,一来美商不谙本地商情,一切按美式银行规矩“公事公办”,对讲究人面交情的渝帮商人缺乏吸引力;二来邓芝如对美籍经理的跋扈作风很看不惯,又没有聘用自己人的权力,彼此时常发生争吵,康心如每每充当和事老,反而跟邓之间出现了裂痕。闹了几年别扭后,终于以康心如典卖成都祖产清还12000元干股款,邓芝如退出了事。
康心如人如其名,心如止水,处世圆融,重庆商界戏称之为“泥水匠”,意即擅长折中调和,平顺抹光。他兢兢业业,与美方股东及经理周旋合作,又利用美资招牌,将重庆海关、邮局及各大洋行的汇兑业务牢牢抓住,存放款额及利润逐年稳步上升。美丰声望蒸蒸日上的同时,其大部分实权,也落入康心如手中。
从地方到中央
1926年9月5日,英兵舰炮轰万县,酿成“九五惨案”,引发川人反帝浪潮,川省各国侨民纷纷撤离,美丰银行的美籍经理也打算封存现金及库房,走为上着。康心如闻讯,急忙通过美丰一华资股东的关系找到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晓以“美丰倒闭将扰乱金融”之利害。得到刘湘认可后,随即动员军、商两界富人组织“财团”,集资现洋13万元,从只顾早早脱身的美国人手中,购买全部美资股份。美丰银行,摇身变为纯粹的华资银行。
刘湘是个公开主张“希望枪杆子与洋钱合作,把市面搞好,彼此有利”的开明军阀。故此后十来年,康心如在刘湘的羽翼之下,继续做大美丰,为稳固刘湘治下的财政经济出力不小,以至重庆商界传言“钱帮盘货帮,康心如盘刘湘”(盘即盘算)。
1932年到1937年的五年间,美丰连续增资三次,总资本从25万元跃升到300万元。康心如及其兄弟在美丰的股份(约占40%)加上其余个人资产,1937年时不下100万元,是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他也顺理成章,在那一年当选重庆银行公会主席。
抗战爆发后,国府西迁,国民党元老兼老同盟会员邵力子、于右任,都是康心如当年奔走沪、京时的旧相识,于右任还是陕西老乡,他们干脆住进了重庆康公馆。巧的是,“孔财神”的亲信秘书张平群,又是康心如弟弟的女婿。中央银行总行迁渝之初,无处安顿,曾借新街口美丰银行五楼办公,后因机构扩大,人员增多,才另觅道门口新址建总行大楼。有了这几层亲密关系,康心如的人脉圈一举“从地方到中央”,1940年重庆市临时参议会成立,康心如能当上议长,且连任两届,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正是在这个位子上,他率先提出了定重庆为“陪都”的倡议,并由此先后两次“晋见”蒋介石。接下来几年,在重庆商业银行增资扩股的膨胀潮中,美丰银行能匹马领先,傲视群雄,谁又能说不是得益于康心如中外、官商通吃的江湖地位与过人“财智”?
本版文章均由本报记者谭洪安撰写,部分内容参考《抗战时期西南的金融》《抗战时期重庆的经济》《重庆工商人物志》及《中国战时首都档案文献·战时金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