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汇改不打货币战争

每个硬币都有两面，人民币国际化也不例外，为加入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SDR（特别提款权）的货币篮子和实现国际化而进行的汇率改革也引发了超出意料的震荡。

8月11日，央行发布了《关于完善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的声明》，宣布自当日起，汇率中间价报价将参考上日银行间外汇市场收盘汇率，并综合考虑外汇供求情况以及国际主要货币汇率变化。当日人民币汇率中间价较前一交易日大幅下跌1136个基点，创下近年来新低。较前一日贬值近2%，创历史最大跌幅。这引发了外界关于人民币贬值和货币战争的猜测和质疑。

“改革汇率形成机制让市场机制发挥更大的作用迈出了重要一步，”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在9月10日的夏季达沃斯论坛上表示，应该关注汇率机制，而非汇率水平。多位专家表示，中国现在要做的是保证经济稳定发展，这样人民币才能保持稳定。

此外，新经济思维研究院主席 Lord Turner警告，人民币国际化固然会带来许多好处，但也有劣势，因此不能以为国际化就可以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汇率机制市场化

8月11日的汇改并不是中国第一次进行汇改。2005年7月11日，2010年6月19日，中国在两个夏天进行了两次汇改。也因此，这次汇改引发的反应出乎预料。

“在过去相当一段时间，央行对汇率的干预主要是通过每天早晨设定一个中间价，中间价设定以后，给上下2%的区间。但是我们越来越发现，每天早晨的中间价和头一天的收盘价没太大的关系，所以市场猜测早前定价格的时候差别大可能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政策意志，这是一个非市场因素。”黄益平表示，此次汇改最核心的就是把中间价的设定变成更多由市场来决定的，参考昨天的收盘价和今天早晨的市场因素，这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显著的一步，但引发了市场剧烈波动，这可能是一开始确实没有预料到的。

“我们没有想到人民币虽然还不是国际货币，但可能是一个准国际货币了，稍微动一动，即使是西方国家的传统年假期间，也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周边货币跟着贬值，发达国家也跟着说中国出问题了。”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主任、全球议程理事会全球经济失衡议题组专家李稻葵表示，“外界对中国经济的走势现在看不太清楚，所以人民币汇率一动别人就觉得是不是你的经济出问题了，内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信息？是不是要通过进一步贬值来挽救宏观经济？所以引发了一系列联想和推测。”

不过，贬值并不能理想化地拉升出口。“我们大量出口到美国以及其他国家市场的产品是以美元定价的，很多研究表明，只要是以美元定价的，人民币汇率的变化对于你出口到对方产品市场的最终价格就没有影响。”李稻葵表示。李克强总理在和企业家代表座谈时也表示，通过贬值来刺激出口不符合中国结构调整的方向。

世界经济论坛“全球金融体系”行动倡议主席Anders Borg表示，从长期来讲，人民币要成为一个国际化的货币，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汇率的变动不要受到政治的影响，因为汇率是市场化的东西，而中国要在世界经济当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资本项目要开放，就得接受现在这种波动。“央行能做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保证中国经济增长是稳定的。而一个独立的央行能够更好地监管、监控这些汇率的变动，这是很多国家的经验。”

在黄益平看来，更重要的工作应该是真正落实2005年重启汇改时明确的“参照一揽子货币”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体系。“汇改十年来，参照的还是美元，浮动也不大。应该真正落实让人民币与美元脱钩，转而盯住一揽子货币才会使人民币更稳定，这也许对世界和中国经济更有利。”

黄益平认为，首先应该关注的是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汇率机制，然后再考虑贬值还是升值。他担心的是，如果不能达成“参照一揽子货币”的目标，这次汇改造成的人民币贬值、全球市场震荡的波动“就浪费掉了，下回还得重新开始”。

“由于经济下行压力比较大，资本项目开放过去30年一直是宽进严出，所以下一步资本项目开放意味往外走的钱比较多，出去的多就意味着你的货币会有贬值压力。”黄益平表示，但从长期来看，人民币没有过度贬值的风险，因为央行仍然拥有足够的货币工具，比如买卖外汇、2%的浮动区间，对人民币的汇率水平进行干预。“但要避免过度贬值，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把经济给稳定下来。”

而在Lord Turner看来， “只有让人民币成为一个国际化货币，才能够避免出现资金外流的情况。”

国际化是把双刃剑

人民币国际化的标志性事件之一就是能否加入IMF SDR（特别提款权）的货币篮子。今年11月，IMF将对人民币进行一个评估，来决定SDR是否接纳人民币。

SDR是IMF分配给成员国的一种用来补充现有储备资产的手段，并不是真正的货币。目前，SDR由四种货币组成，美元占41.9%，欧元占37.4%，英镑和日元的权重分别为11.3%和9.4%。IMF每五年对货币篮子进行一次考察和调整。

“如果把SDR当成一个国际上主要货币价值的一揽子的人为标记，人民币当然应该进去，中国是世界上第一大出口国、第二大进口国，金融资产规模也很大，如果没有人民币，SDR就不是真正的SDR，所以从理论上讲应该进去。” 李稻葵表示。

但是，根据IMF的制度，若人民币加入SDR，必须获得至少70%的成员国支持，也有说法是85%，这取决于人民币加入SDR被认为是“估值方法”的变更，还是“估值原则”的变更。无论适用哪种标准，美国和日本共计23%的投票权（分别为16.74%和6.23%）都将起到决定性作用。中国的投票权仅为3.82%，发展中国家的整体代表性偏低。但目前为止，美国和日本的态度仍然暧昧。

在近日举行的G20财长会议上，欧洲各国部长和官员都表达了对中国这次汇改的支持，但美国财长Jack Lew则敦促中国财政部长楼继伟发出信号，中国不仅要允许市场压低人民币汇率，而且要允许市场抬高汇率。日本财政大臣麻生太郎则批评中国对动机解释的不充分。

尽管一些分析人士认为，人民币加入SDR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但李稻葵表示，任何一个货币作为国际货币的好处显而易见：“2008年如果美元不是国际货币的话，那么美国的金融危机一定是汇率大幅度贬值，国际收支的重大危机，长期靠借外国人的钱来弥补它自己储蓄的不足，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危机，而且美联储实行量化宽松美元就贬值，别人不认你了。”但成为国际货币的过程极其艰巨，“要非常谨慎。”

“如果所有国际贸易都是由人民币来定价，我们就没有汇率的风险了。”黄益平补充。

但是，在Lord Turner看来，现在全球都是以美元作为主要货币的，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国际化货币贸易方面很有优势，但资本角度有优势也有劣势，劣势可能更大。比如说，日元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为国际贸易储备货币，当时出现对于日元的大量收购，原因是要把日元作为储备，这也阻碍了日本经济的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