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潮，冲击的不只是欧洲边界

囊中江湖

不断涌入非法移民冲击着欧洲的边界，匈牙利政府在塞匈边境上修筑了铁丝墙，即便如此，非法移民还是“钻”过边界，进入匈牙利境内，不远处的匈牙利警察虽然在远眺，但是也没有采取措施。即便匈牙利政府在6月23日就宣布关闭边境，无限期停止接收从其他欧盟国家遣送的非法移民，但是从叙利亚经过巴尔干半岛进入匈牙利的非法移民有增无减。在移民的潮水面前，欧洲的边界就显形了，欧洲的东扩也将暂时告一段落了。

德国总统高克在到访一处非法移民收容中心的时候说，我们面临的困难和挑战要比二战结束之后更大。据预测，德国今年接纳的移民将超过80万，是去年的4倍，而这一波移民潮也让德国国内政治出现了一些变化。极右翼的新纳粹党开始闹事，或者抗议，或者烧毁非法移民聚集区的体育馆。笔者跟一位德国朋友聊天的时候，问他最近非法移民对德国有什么影响，他比较悲观地说，极右翼势力开始公开活动，每天都有事儿，如果大量的穆斯林移民进入德国，可能会挑战德国的意识形态。到目前为止，德国的应对还是比较有效，德国总理默克尔就厉言：对排外仇外的行为零容忍。德国国内90%以上的民众认为，应该向这些逃难而来的非法移民提供人道援助。

德国是欧洲最稳定和强大的国家，也是非法移民们非常愿意去的目标国。这波移民对德国来说是巨大的挑战，要安置如此之多的移民，需要花费很大的经济成本和社会成本。当然，这也是德国成为一个伟大国家的机遇，非法移民的涌入也是“以脚投票”，德国要成为难民们的避风港，成为人道主义的灯塔。同样面对困难，70多年前的德国采取了排外的做法，现在德国是开放包容还是排外自守？基于对二战的深刻反思，德国官方的立场是严肃的，任何种族主义、排外主义的言论都会遭到政府的反击。德国的做法也为其他国家做了表率，而且也推动欧盟在面对移民潮问题采取更加理性和柔性的办法。

冷战结束以来，欧盟不断东扩，“欧洲”的边界也不断向东、向南延伸，在“欧洲”内部，《申根协定》标志着欧洲放弃了或者超越了国家边界，人口的自由流动几乎不会受到限制，这也方便了外部移民的进入，尤其是地处“边疆”的意大利、希腊、匈牙利等国，非法移民一旦进入这些申根国家，就可以继续寻找合意的目标国，尤其是法国、德国等经济比较发达的国家。《申根协定》是欧洲一体化的象征，也是非常引人关注的成就，但是，超越国界的前提是各国能够共担风险，当移民潮涌来的时候，欧盟要求各成员国分配非法移民，但是遭到英国、匈牙利等国的反对。最近在奥地利边境小镇出现了几十名移民死于集装箱的惨剧，今年以来约有2500非法移民死于逃难的路上。奥地利总理法伊曼呼吁欧洲各国要携手解决问题，这场危机不是单个国家的，而是整个欧洲的。

二战结束之后，法国、德国等欧洲国家吸纳了大量的外来移民，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也是战后欧洲经济迅速恢复的重要的动力。这一波移民潮正值欧洲经济“大病初愈”，比如西班牙、希腊等国本国就面临着严重的失业问题，还需要不断削减福利，外来移民的涌入的确会加剧这些国家本来就不平静的社会。欧洲人应该庆幸的是，上一次经济大危机让欧洲陷入了一场血腥的内战之中，而这次大危机之后，欧洲成为难民的避风港。欧洲的确变成了一个“和平岛”，欧洲国家之间不会爆发战争，但是却要承担欧洲之外世界的冲突带来的难民。因此，如果中东、北非不能稳定下来，非法移民就像源头活水一样汩汩而来。

让欧洲人为难的是，除了接收移民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应对这一波移民潮。就像德国总理默克尔所说的，德国的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需要合作，为移民提供基本的支持。人权思想已经成为欧洲的主流意识形态，在匈牙利的非法移民们抗议当地政府提供的生活条件不好，还与警察发生了冲突。欧洲至少现在不可能关闭大门，置这些移民的死活不顾，然而，欧洲又没有能力让这些移民回到自己的祖国，除非叙利亚、利比亚这些国家的局势能够稳定下来，但这对欧洲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曾经的欧洲是世界权力的中心，也是世界秩序的中心，二战之后，欧洲变成了被保护的对象。欧洲的安全都托付给了美国，欧洲也逐渐养成了孤立自守的心理，也算是一种欧洲版的孤立主义吧。二战对欧洲的打击太大了，欧洲最大的安全威胁来自于自己的内斗，通过欧洲一体化，法德泯恩仇，欧洲内斗被遏制了。另外一个威胁是前苏联，由美国来制衡前苏联。欧洲面临的安全问题也就变得“后现代”了，移民、环境等等成为欧洲人关注的焦点。

虽然欧洲国家信奉着“普世人权”，但是要把这种理想贯彻下来，还是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与物力。匈牙利阻止没有有效证件的移民乘火车进入欧洲腹地，如果匈牙利放行的话，这些移民就进入德国和奥地利。 “孤立主义”的欧洲没有做好“拯救陌生人”的准备，尤其是德国，并不愿意介入到欧洲之外的乱局之中，单是希腊已经够德国头疼的了。同时，欧洲也没有做好准备，打开大门，迎接不断涌入的移民。这就是欧洲所面临的双重困境。欧洲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中生活得太久了，地缘政治的冲突已经成为欧洲人的历史记忆，他们关注更多的是身边的“生活政治”，当大规模的移民涌入之后，欧洲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欧洲的扩张已经到了临界点，而涌入的移民进一步加速了欧洲的“收缩”意识，匈牙利边境上的铁丝网就是征兆。然而，现在欧洲如果不把巴尔干整合到欧盟之中，就无法阻止通过“巴尔干路线”进入欧洲的移民；如果欧洲不跨过基督教的边界，不去介入中东事务，就无法阻挡不断产生的难民。这些难民会成为欧洲社会的异己力量，在欧洲内部出现极端主义思潮（包括新纳粹等极右翼势力），将“外部世界”的混乱导入到欧洲内部。如果跨越了巴尔干这条几百年形成的界线，欧洲可能会被撑破。移民潮的到来，迫使欧洲重新寻找已经遗忘的边界，被《申根协定》模糊的内部边界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匈牙利、奥地利、希腊等国边境。

当然，欧盟也迎来一次将自己重塑为左右世界局势的关键一极的机会。二战之后，欧洲从世界撤回来，在一个相对自主与封闭的环境中发展了70年，以至于欧洲模糊了地缘政治的边界。中东混乱所带来的难民潮正在重新唤醒欧洲的边界意识：在人类大同之前，边界是永远无法克服的宿命。

文/孙兴杰

作者系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学者

现在欧洲如果不把巴尔干整合到欧盟之中，就无法阻止通过“巴尔干路线”进入欧洲的移民；如果欧洲不跨过基督教的边界，不去介入中东事务，就无法阻挡不断产生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