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晶读
《光荣与梦想》 [美] 威廉· 曼彻斯特(著) 四川外国语大学翻译学院翻译组(译) 中信出版社
史航:编剧 策划 网络红人 微博@鹦鹉史航
编剧:《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一部、第三部)、《雷雨》、《明镜高悬》、《大漠豪情》、《天命因缘》、《射雕英雄传》、《新敌后武工队》、舞台剧《我爱 》等。
史航:每读一次
都像火柴划出火焰
这本书叫《光荣与梦想》,但是它的封底印的可能是《幻灭与徒劳》,它记载了美国历史上的很多徒劳无功,或许是伟大的人物,或者是升斗草民们。阅读本身不是徒劳,它有意义,一则,原来不仅是我们曾经踩空,每个国家的人在每个时代都曾经踩空,都曾经崴了脚脖子;二则,所有的幻灭就像是一场大火,你在现场总还能找到能用的衣服、完整的钱币、尚能辨认的照片……所以每一段历史之后,你打扫现场,都不至于陷入绝望。
在这本书中,有几个我最关心的段落:
小石城事件中的各种极端冲突和背后交易。州长跟总统特使如何讨价还价,到底护送9名黑人学生入学的陆军101空降师有多少人拔枪,州立国民警卫队才会撤退。
蒙哥马利城一位妇女,举起孩子,为了让孩子打得到黑人。这个瞬间如果拍成照片,成了《时代》杂志的封面,那么孩子长大了该怎么想这事?
那个让罗莎太太——这位可敬的、人缘很好的黑人裁缝起身让座的司机,他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载入史册了,而且永远也改不了了。
这些历史的小线头你不敢扯,一扯出来,就光了膀子。
这就是这本书里给阅读者带来的感慨,它像火柴盒的磷片,每读一次都如同火柴头划过,划出了火焰。这本书里对人物的描写是琐碎的,因为琐碎导致一个特别可靠的公平,用细节击碎了幻觉,撕毁了标签。这里有几个例子:
肯尼迪总统的保安人员三次发现约翰逊副总统在“空军一号”上无故逗留。身为副总统的他确实不该去,但他就是想去,这是一种本能。每一个八卦里都有个小小的天平,不让你抹黑或者捧杀一个人。以我最粗俗的夸一本书的方式,就是这里面长着好多微博,可以抄出好多好多条。
1932年美国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伍军人,为了可怜的福利金向华盛顿进军。他们靠着好心人捐赠的帐篷,在酷暑之下和平地等待。这场和平示威,最后被清剿的时候,率队的是手枪上镶着珍珠的小乔治·巴顿上校,还有艾森豪威尔、麦克阿瑟。未来变得那么强大的一个国家,那么强调原则的一个国家,一开始竟然是非常随机的、躲避的、敷衍的面对自己的同胞,尤其是为国尽忠的人们。用曼彻斯特的话说,在这个国家,有钱的人对没钱的人越来越心狠了。
肯尼迪当选的时候,得到49%左右的选票,但在他去世后,有65%的人宣称投过他的票。这不是美国人爱撒谎,是美国人逐渐信任这个人。曼彻斯特说,有1000多万美国人不知不觉修改了自己的记忆。肯尼迪的时代叫“一千天”,他有一种美国梦的色彩,包括他爱运动,他所有的东西。这里面其实也充满愚蠢的东西,充满了忙乱的草率的东西。
1961年的吉隆滩之战(美称猪湾事件),美国以为古巴的“猪湾”是一片荒芜,以为占领到第二天,对方都不一定知道消息,可以建立阵地,然后人民揭竿而起,守望彩虹。但是雇佣军到了才知道,古巴早已在那里建了公园、建筑、还有兵营。更愚蠢的是,负责接应的飞行员,忘了古巴和尼加拉瓜有一小时时差,从尼加拉瓜起飞时忘了拨表,导致接应失败,全部摔在海滩上了。
所有的可歌可泣最后变成了可气,但是在可气中间又能找到一种理由,让它还是一个国家,那么多人还是相信唯一的政治理念,上帝保佑美国。
二战期间,富兰克林·罗斯福去世的时候,最好的悼词来自某一个报纸。第一行:富兰克林·罗斯福,妻子埃莉诺·罗斯福,职位陆海军总司令,住址白宫,死因阵亡。这个讣告和别人不一样,这里面有美国人在乎的东西。
1954年1月,历史上被称为“听证会之战”。麦卡锡在全美转播的听证会上违背承诺,与律师约瑟夫·韦尔奇对质过程中,挑出韦尔奇手下有一个年轻律师以前参加过有左翼倾向律师协会的事。在麦卡锡主义盛行的年代,这样会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从这事开始麦卡锡就走下坡路了,别人和他在一起就捏着鼻子,连以前支持他的多数党领袖都说,这个人应该找一个网兜挂起来,搁在门后。
历史不用讨任何人欢心,它就这样。这本书非虚构,非虚构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