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安保算盘

当世界媒体的焦点都聚焦在全球股市暴跌、中国即将举行的阅兵仪式的时候，日本首相在国内忙着推动新的安保法案的通过，在参议院的和平法制特别委员会上，解释安保法案的必要性，因为朝鲜半岛可能会发生突发事件，日美同盟对于保护日本国民安全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为了能够通过安保法案，安倍将国会延期到9月27日，如果不出意外，9月初，安保法案将会在参议院审议通过。凭借在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安倍的安保法案将变成现实，日本朝着“正常国家”迈进了一大步。安倍上台以来所做的一切，目标都在于此，而在内政与外交的手法运用上，几乎到了“狐狸般”的精明，一个安倍长期执政的日本将是地区局势，乃至全球政治中的一大玩家。

安保法案、集体自卫权、积极和平主义、“正常国家”等等概念把一般人都搞糊涂了。但是核心只有一个，日本要获得海外用兵的权利，能够介入到地区安全事务之中，新的安保法案就是将这些诉求变成了法律。这一法案通过之后，和平宪法第九条也就被虚置了，即便安倍不谋求修宪，他的目标也达成了。就目前而言，安倍修宪成功的几率很小，既然可以通过解释新安保法案来突破宪法的束缚，也就没有必要修宪了。和平宪法的的观念已经深入日本社会，新安保法案在众议院强行通过之后，安倍的支持率骤然下降到37%，足见日本国内和平主义思想之强大。在安倍去年以内阁决议的方式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时候，支持率稍有下降，但是并不足以影响安倍的执政地位。以法律的形式改变日本的和平主义政策，触动了日本社会的敏感神经，引起的反弹似乎超过了安倍的预期。

日本的和平主义思潮是建立在战争受害者的经验之上的，包括安倍的母校老师们也组团反对新安保法案，因为这个学校曾经将自己的学生送到了战场上。日本的和平主义思潮缺乏反思性，并没有对战争的性质深刻反思，并没有区分加害者与受害者，因此，这种和平主义并不必然带来对战争责任的反思与承担。

而和平主义思想变成了宪法的一部分之后，就很难随便修改了。安倍上台之后通过各种“迂回”的策略架空了已经法制化的和平主义思潮。

安倍上台后第一次访美就提出“日本回来了”，这一宏大的目标在最近几年一步步实现了。借着中日之间的僵局，安倍通过了一系列加强日本安保力量的措施，比如特定秘密保护法、设立国家安全保障局等，充实了日本军事与安全领域的功能。时至今日，安倍还在议会以中国、朝鲜的威胁来说明日本加强自身安保力量的重要性。除此之外，安倍还搭上了美国战略调整的快车，新修订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让日美同盟成为除北约之外最具有攻击力的军事同盟。这次修订也让日美同盟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主从关系变得更加平等，当然，日本的防务支出也会不断增加。借助外力，安倍一步一步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尤其是在4月份访美期间，他公开承诺会履行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义务，在国内还没有通过安保法案的时候，他就做出这种承诺，可见安倍对于安保法案的通过也是志在必得，以至于违背了基本的民主程序规则。美国对于安倍的做法当然是乐见其成，美国一直呼吁日本承担更多的防务成本，但历届日本内阁都未有积极回应，为什么到安倍执政，整个局势就改变了呢？安倍及其日本社会思潮发生了一个很关键性的转折，也意味着东亚的安全形势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在日本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近代以来中日之间的实力对比发生了逆转，国民心态一时难以适应。另外，中日撞船以及钓鱼岛的争端让中日矛盾变成了日本国内政治动员的一种机制，也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安倍在提前举行的大选中上台。外部形势的变化也刺激了日本右翼思想的发展，安倍成为国内外变化的“触媒”，这种形势的发展，也契合了安倍的心意。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在发表“安倍谈话”之前，他回老家山口县祭祖，在其父安倍晋太郎的墓前回应记者采访说，要让日本变成一个令国民骄傲的国家。一语道破天机，安保法案是让日本摆脱战败影响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在8月14日，安倍发表的“安倍谈话”中就可以看到日本的战略调整，以及战略的目标。在洋洋洒洒的谈话中，日本在战争中的责任与罪行被隐没了， 一句“日本战败了”就带过了。安倍虽然将“道歉”“殖民统治”“侵略”等关键词塞进了“谈话”中，但是各种文本技术已经让这些关键词失去了诚意，不如说，通过这样的谈话来展现日本的贡献。安倍谈话当然令中国、韩国感到不满，但是要搞明白安倍是向谁发表的谈话，就可以理解安倍的心思了。

8月26日，安倍和奥巴马进行了电话会谈，奥巴马对安倍发表的谈话表示欢迎。不错，安倍谈话中有相当部分是说给美国听的，对美国在战后的宽容以及帮助日本融入国际社会，可以说感恩戴德。在谈话中强调不能挑战现有国际秩序，日本当年走上战争道路就是因为挑战了既有秩序。这些话当然非常让美国感到舒服，所以白宫和国务院对安倍的谈话是比较满意的。安倍4月份访美的时候，在美国参众两院发表演说时已经对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行为进行了哀悼，美国朝野的反应不错，安倍也对未来的“安倍谈话”有了底儿。让美国满意了，安倍的谈话也就成功了。

日本的民意调查机构的数据表明，超过四成的受访者对安倍表示满意，而安倍的民意支持率也“止损”，不支持率则下降了5个百分点。可以说，安倍谈话对提振安倍的支持率还是有些帮助的。普通民众还是希望首相将“关键词”加入到谈话之中，在7月16日之后，安倍可能才下决心要把这些词“塞进去”。从安倍自身而言，这些关键词是他不想讲出来的，尤其是以日本这个国家的名义，在谈话的文本中可以看出，安倍不停地变换主语：“我”“我们”“我国”等，主语的转换背后是安倍情感的表达，就战争进行反思而言，“我”是愿意做的， 也感到悲伤；而要告别殖民统治、侵略则是“我们”，混淆了侵略者与被侵略的界限。通过主语的转换，安倍不但将关键词讲出来了， 而且把战争责任洗脱了。

安倍要长期执政就必须打造自己政治的基本盘，所以，安倍谈话必须要得到自民党，尤其是右翼的支持，果不其然，70%的安倍内阁支持人士和67％的自民党支持者对安倍谈话点了“赞”。安倍谈话中第二处用到“道歉”一词的是“不能让与战争无关的后代子孙继续背负谢罪宿命”，对安倍这一句表述有同感的居然达到63%，这句话才是“安倍谈话”的关键词，日本的道歉也就到此为止，未来日本首相没有义务再继续道歉下去了。安倍说这句话以及日本民众对这句话的认同，意味着日本与曾经的被侵略国之间的历史和解将会无果而终。日本将从战败国的阴影中走出来，安倍在谈话中对未来的前景大书特书，历史就这样被安倍给翻篇了。

“安倍谈话”所折射出的历史观和战略观，意味着安倍绝不可能参加中国9月3日举行的阅兵仪式。虽然这次纪念仪式是中日实现历史性和解的契机，但是安倍的支持者们很可能将安倍在投降日这个敏感时刻访华视为“投降”。这与安倍所追求的目标是相背离的，如果访华期间能够与习近平主席举行正式会谈，那可以提升安倍的政治威望，将外交的操作变成国内政治的支持率。但是，中方给安倍的邀请是参加9月3日的纪念仪式，双方之间的分歧比较大。

9月初，安倍忙着在参议院解释安保法案，和平与法制特别委员会正在审议安保法案。安保法案是安倍政策和战略的核心内容，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也是以此为理由说明安倍放弃访华。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在于日本对中国举行的抗日战争胜利的纪念仪式感到难堪，日本希望在战后70年之后洗脱战败国的名声，但是中国的仪式却在强化这一历史事实。有日本媒体报道说，日本不派人参加中国纪念仪式，这也显示了日本国策制定者的极端思维，要么首相来访，要么一个人都不来。这样狭隘的战略思维难以补偿安倍在战术上所取得的成功。

安保法案通过之后，安倍是否会进一步作为呢？当然会加强在东亚地区的安全存在，这一态势将改变战后东亚安全的基本结构，也就是日本从地区强国退出，安全事务“外包”给美国。现在，日本真的回来了。

作者系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