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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弄虚作假应对李顿调查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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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上演“盛大”舞台剧

万斯白著 康狄译

“九·一八事变”后,万斯白被日本特务机关胁迫:要么为日军工作,要么日军杀害他全家。此后,万斯白被迫成为日本在东北别动队的首领,专门替日本军方搜刮东北的民脂民膏—搜刮的对象不仅仅是中国人,还包括在东北的白俄和犹太人。但万斯白暗地里也为东北义勇军传递情报,并且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受害者。

“李顿调查团”于1932年1月21日正式成立,团长是英国人李顿爵士。此次调查团前来,主要是调查中国当前的形势以及日本在中国发动“九·一八”事变的情况,因为日本宣称,中国政府已不能履行它的责任即不能保护外国利益,特别是日本在满洲的条约权利和利益。

1932年9月4日,调查团完成调查报告书,各委会签字。10月2日,《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在东京、南京和日内瓦同时发表。

李顿调查团在东北调查期间,万斯白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了极有价值的情报。正是由于很多像万斯白这样的人,调查团最终出具的报告书令日本灰头土脸,国际形象大打折扣。

趁机敲诈“社会不稳定分子”

1932年5月1日,万斯白回到哈尔滨,离李顿调查团到哈尔滨来的日子只有十天了。日军在满洲设有许多警察组织,但在万斯白看来,日本的警察制度有几点真是莫名其妙,如:

一、日本情报局的局长由东京委任,仅对东京方面负责;二、日本宪兵队隶属于日本军事当局;三、“满洲国”宪兵队隶属于满洲军事当局;四、“满洲国”国家警察由“满洲国”内政部统率;五、市警察由各地方政府管辖;六、日本领事署的警察队由日本领事馆统率;七、刑事警察属于市政府当局,和市警察完全独立;八、国家情报局属于“满洲国”陆军部;九、铁路警察属于铁路管理局。

这几种警察机关各自为政,不仅毫不合作,还常常背道而驰,其间各种纠纷引起的嫉妒、仇恨和敌意,说出去很多人都不信。比如说,某个警务机关人员常常侦查其他机关的行动,一遇到机会便立即攻击。有时候,这个机关认为的嫌疑犯或危险分子,在另一个机关却被宣布为模范公民和正人君子。

在李顿调查团到哈尔滨的一星期前,“满洲国”的各种警务机关就奉令逮捕和监禁“社会不稳定分子”,这些人有在李顿调查团面前做反“满洲国”示威活动的嫌疑。最终被逮捕的“社会不稳定分子”共有1361人,包括中国人、俄国人、朝鲜人及9个日本人。这一次,哈尔滨的各种日本警务机关达到了空前一致,大家终于在同一条战线下工作了。

一切“逮捕”行动都按照平时的习惯,在夜间进行。夜幕一降临,各种警务人员都争先前往拘捕最有钱的人,把人关进监狱后,再要一大笔赎金。有钱人面临几道勒索:倘若宪兵得到赎金释放富人之后,另一机关的警员又如法炮制再逮人家一次,被捕者因此又要出另外的赎金。几个中国富人像是被蚂蝗叮住了一样,如此反复被绑票五六次后,家破财尽,却依然难逃牢狱之灾。

按照日本军事当局的命令,这次所逮捕的“社会不稳定分子”,必须要等国联调查团离开之后方可释放。他们全都被拘禁在土牢中,和一小窝土匪和其他凶犯关在同一个地方。调查团走了三四十天以后,许多人还是没能重见天日,好像被忘记在牢里了。

粉饰太平分两步:“和平宁静”与“拥护”

李顿调查团到东北调查,当然想知道“九·一八事变”的真相。日本人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掩盖真相,努力使调查团陷入所设圈套。但日本人为了应付调查团所做的种种过火行为,成了日后世人谈笑的话柄。

日方害怕调查团提出参观监狱的要求,于是把所有政治犯、苏联公民以及能说英语和法语的嫌疑犯从监狱转移出来,带到松花江对岸、离哈尔滨6公里的松浦镇上,关在那里的秘密集中营里。所有医院里一切可疑的病人,也被转移到日本医院里去了—调查团是不会去那里的。

调查团到达之前,日本人筹备了一个中俄人民请愿团,负责向国联调查团提出“请愿书”,这些“请愿书”无非充满是颂扬和赞美“满洲国”的现在和将来。当然,这种“请愿书”的每个字词都是日本人拟定的,中俄名人仅须签字而已。

日方还煞费苦心地组织了一个专门招待李顿调查团的招待委员会,每个委员都要熟知接待礼仪和交际方法,必须牢牢记住什么是应该说的、什么是不应该说的、什么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招待委员会受到警告说,如果多说或少说一个字,或如果他们中的一些人说的话引起了误会,那么,说错话的人就要以生命的代价来弥补错误。

哈尔滨的马迭尔饭店是调查团重要代表的下榻之处,“国家政治警察局”的日本密探和白俄密探装作普通旅客,占据了代表队团下榻的邻近房间。除此之外,6个日本军方的工作人员冒充旅馆职员,3个男的扮做茶房、侍应生与大厅侍应生,3个日本女子扮作女侍,其余几十个密探分散在餐室、阅报室、会客室和旅馆四周,严密监视着调查团成员的一举一动。至于住着调查团代表的其他旅馆如格兰德旅馆和新世界饭店,也像马迭尔饭店一样被安插了各种密探。

在调查团或许会去的一切大商店、酒馆以及头等戏院中,日方密探伪装成各个场所的职员、侍者—整个哈尔滨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个被日方选中的演员,都在卖力扮演自己的角色。每个演员都心知肚明,而调查团成员却被蒙在鼓里,仿佛走进了繁华和平的哈尔滨。

让哈尔滨的所有地方看上去和平宁静,这是日本人布置圈套的第一步。布置圈套的第二步工作,就是假造激昂的民气,使调查团感到中国人拥护“满洲国”。

日方印了成千上万面“满洲国”的小“国旗”和当时执政者溥仪的照片卖给居民。这些照片和国旗的成本大概只有两三分钱,却卖出了高价。不单是哈尔滨的居民,包括住在沿铁道线的中国人、俄国人和朝鲜人,每个人都必须花一元钱购买一面“国旗”和一张小照片。推销旗子和溥仪小照有专门的支队,由一个华人、一个俄国人、两个日本宪兵和一个日本账务员组成,一队一队出去,挨家挨户强迫居民购买。支队背后有日本宪兵跟着,被敲门的居民自然不敢不买,买了还不算,居民们还被恫吓:在调查团居留的期间,如果窗户间不好好地挂出旗子和溥仪小照,全家都要遭逮捕。那些不能立即拿出钱来购买的穷人,则被限期于15天内把钱送到警所里去,否则也要被逮捕。

第一位冲破封锁的朝鲜人

李顿调查团终于来了。

1932年5月9日,正午时分,哈尔滨火车站以及调查团要经过的所有街道都布满了“满洲国”的中俄警员,平时街道上常见的成千上万的日本警察和日本兵都消失了—日本参谋本部发出命令,不可让调查团在街上看见一件日本军衣,必须使李顿调查团相信“满洲国”是中国人民自发组成的,日本人并未干涉其中。

火车站挤满了欢迎的人群,“满洲国”各个部门的官员以及“满洲国”的军事当局,都遵照日军司令部的命令,和欢迎委员会一同到达车站。

下午四时,载着李顿调查团的火车终于到了。调查团团长是英国人李顿爵士,在英国殖民统治印度时,曾出任孟买省长、代理印度总督等高职。除他之外,还有美、法、德、意、中5个国家的代表。美国代表为曾任菲律宾总督的麦考益将军;法国代表为曾任法属西非军司令的亨利﹒克劳德将军;德国代表为曾任德属东非总督的恩利克﹒希尼博士;意大利代表为曾任意驻南美各国公使的马柯迪伯爵。据理事会决议,中国方面代表有两位:中华民国外交家顾维钧与于能模。顾维钧任中国代表处处长,于能模任国联调查委员会中国代表处专门委员。日方的“参加委员”为吉田伊三郎,曾任驻沈阳总领事。

李顿爵士和调查团各委员们走下火车。正当欢迎团与调查团寒暄之时,一个穿着“满洲国”警服的朝鲜人突然越过警戒线走上前来,想把一封信交给调查团委员,但他只向前走了三步,一队同样穿着“满洲国”警服的日本人就以最快速度拦住了他。

这个可怜的朝鲜人叫金谷,已在日本宪兵队中当差七年,不断目睹日本人对朝鲜人的压迫后,他对日本人的怨恨与日俱增。金谷思想单纯,对国联调查团充满了希望。

万斯白看到了金谷要呈递的信。在这封以朝鲜文写成的信中,金谷问:为什么国联对解放满洲这样关心,对解放朝鲜却这样不关心?金谷说,日本只统治了满洲几个月工夫,但朝鲜却已受苦许多年了。

对金谷的审讯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多,当调查团在哈尔滨尽情享受日方安排的首次宴会时,可怜的金谷正在经受酷刑。

日本特务处长亲审,他先让金谷自己解释。金谷说,自己觉得李顿调查团来调查是一个帮助自己国家的机会,所以写了一封信,打算把它交给代表团的任何一个成员。他没有任何同伙。

从金谷口中掏不出想要的口供,特务处长“突然就变成一头野兽”,万斯白回忆说,特务处长“死死地盯住金谷,‘哼’地冷笑了一声,低沉着声音对手下说,‘用刑!’”。残忍的折磨中,金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他仍反复坚持:“我并没有同谋者,这信是我自己写的,我要国联把日本人逐出朝鲜。”

两小时后,日本宪兵把被折磨得半死的金谷带到一处坟地的附近,往他头上开了一枪, 金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从内部崩塌:日本警员解开真相

针对调查团的每个委员,日本人都指派了4个探员轮流监视,记录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与他们说过话的每一个人。

对于这种“特殊的保护”,日本人给出的理由是:这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因为一些共产党人“据说”要来破坏此次调查,还有那些主张满洲独立的中国人也会来闹事。日本人解释说,这些人不仅要攻击调查团的委员,还要刺杀这“庄严团体里的中国代表”。万斯白说,“这些根本就是毫无事实根据的话,只要长着半只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共产党很欢迎调查团来调查事变。至于那些在日本人口中要让满洲独立的中国人,也是无稽之谈,因为这种中国人,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没有。对调查团的一切监视和侦查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调查团和其他人隔离起来,让他们得不到事实的真相。这的确阻止了所谓暗杀事件的发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只有日本人才会派出杀手”。

但李顿调查团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日本所做的努力终究白费了。诸多华籍、俄籍和朝鲜籍警员躲过日本宪兵的监视,悄悄安排调查团成员秘密接见东北民众,举行小型会议,他们还秘密传递了数百封写给调查团的信件,协助调查团获取真相。

李顿爵士在他后来所做的报告书中,有一章名为“满洲居民之态”。报告中称:

“调查团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调查满洲人民对这新‘国家’的态度。可是搜集证据颇多困难。日本人宣称,土匪们、朝鲜人和共产党都可能回来破坏我们的调查;而那些新政府的拥护者,也会批评调查团的中国代表来‘满洲国’,他们也会威胁到调查团成员的人身安全。这就是日本人严加保护调查团的理由了。在这不安定的地方,诚然时时会发生危险,但是严加保护的结果却是使证人接近不了我们,有许多华人甚至不敢和我们见面。而我们得到消息,日本已下令凡未得官方允许的人都不得和调查团会见。因此,许多与证人的见面都是克服了极大的困难,秘密加以布置的。”

李顿爵士与一众代表“排除万难”,除了与“满洲国”官员、日本领事与军官作公开会晤外,还设法与商界、银行界、教育界,医疗界等人士进行了秘密会见。

“我们收到1500余封书信,其中有些是亲手交来的,大多数是由邮局辗转而来的”;“我们接见各公共团体及社会的代表,并时常接到他们的书面申请。这些代表大都是由日本或‘满洲国’当局介绍来的,我们有理由深信他们所交来的申请书事先都是经过日本人同意的,实际上,有些呈送请愿书的人事后向我们致歉说,这些请愿书都会经过日本人之手,有的是他们修改的,有的则是他们亲自写的,因为并不能代表呈送之人的意思。”

李顿爵士对比了收到的两类信件:“有的呈请书把日本参与‘满洲国’成立故意忽略,并不加以否认。总体而言,这些呈请书一方面叙说对旧中国政府的抱怨,另一方则表示对‘新国家’未来的希望。而我们通过秘密途径收到的信件则相反,它们由农民、小职工、城市工人和学生寄来的。1500余封书信中除两封之外都是表达对新‘满洲国’的不满,与对日本人的憎恨。我觉得这才是真正民意的表现。在调查团在6月份回到北平的时候,大量的信件被翻译了出来,部分特别精选的信件被专家们分析和整理。一些‘满洲国政府’的高级中国官吏也给我们递来了信件,他们在信里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受到日本的威迫利诱才留下的,如果不留下来,他们与家人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他们还在信里说,虽然生命都掌控在日本人的手中,但他们从心底里是忠心于中国的,他们当着日本人的面和调查团所说的话都场面上的话,不要相信。”

“我们所会见的中国商人和银行家都仇视‘满洲国’,他们憎恨日本人以各种不同的手段掠夺他们的财产。他们在信件中时常提到:‘我们不希望变成朝鲜人那样的亡国奴。’教师、牧师和医师更是仇视‘满洲国’,因为日本人干涉教育,关闭了大学,更换学校教科书,愈加使他们热血沸腾的爱国心中,增加了切齿的敌意。日本人还对当地的报馆进行审查,一切对日本不利言论的报纸禁止进入 ‘满洲国’境内。我们接到了许多学生发来的信,他们在信里抒发着对‘满洲国’的痛恨。”

幸好没有被蒙蔽的李顿爵士最后得出结论:“经过仔细研究我们在公开与秘密的两种会谈,以及在书信文件中所获得的证据,我们可以做出以下结论:没有一个中国人真正拥护‘满洲国政府’,在当地的中国人看来,现在的这个政府是日本人的傀儡与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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