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忆旧年

南京，古称金陵，亦别号“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与北京、西安、洛阳并称中国四大古都，是中华民族繁衍发展的重要见证地。历史上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吴、东晋、宋、齐、梁、陈以及明朝、太平天国、中华民国等都曾在这里镌刻下了短暂的历史印痕。有盛赞南京曰“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诸美汇聚于此，足见文人对他的期待非常之高。

金陵曾经是南唐后主李煜笔下不堪回首的故国。一个政治上失败的皇帝，却被后世反复传颂着他的华丽词章。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不能不说是金陵气象哺育了这个敏感多愁的皇家词人一颗细腻的文胆诗心。

笔者多次到访南京，深感文学作品中的金陵是温婉多姿的，而现实的南京，古今芜杂并存，凌乱而无序。高速公路遮蔽了粉墙黛瓦的街巷，鳞次栉比的高楼湮没了竹林小径，南京已经不再是那个写满诗意的“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古都气象已经被现代化完全吞没。应该说，高楼林立不适合南京，当你踯蹰在南京的街头，再也无处可觅旧时的春花秋月与六朝气象，秦淮河畔灯影桨声的繁华不在，只留下反复吟咏在心中的寂寞诗句字字行行。

笔者以为，仅存两三处南京的可以见金陵的模样，其他哪怕是新街口、夫子庙之类，已经被市井气息的热闹完全埋没，与其他城市无异。每一座城市都有各自的地域文化，街巷是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街巷空间及院落空间是古城肌理的组织结构，是反映一座城市社会历史的“活化石”，几乎每一条老街巷都会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著名古建筑专家郑孝燮认为，老南京以民居、园林为代表的粉墙青瓦、淡妆素裹的民间建筑，表现出交融激荡及和而不同的建筑风格特色，宛若一位高士，柔而不媚。

秦淮河畔的“老城南”是古都的根基所在。历经千年风雨，老城南一带的金陵古城仍然保留着南唐以来的传统格局和数以千计的江南穿堂式古民居，它所承载的内在价值将深刻地影响着我们这个城市的今天和明天。历经千年沧桑，老城南的评事街不仅是老城南的商业中心，也有着诸多传奇。

南京有着六千多年的文明史以及近两千五百年的建城史，自春秋时期范蠡建“越城”起，评事街历史城区便与南京的城市发展密切相关；南唐时期，评事街历史城区的街巷格局初成，自明清，乃至今日，都没有根本的改变。历宋、元、明、清各代，评事街一线一直是南京城市南北交通干道之一，成为工商业发达的城市枢要之区，而其基础正奠立于南唐立都之时。

这里和诸多老街巷一样，目光所及，岁月斑驳——青石路，木板房，幽深小巷。不经意间，便有惊艳之处：几栋建于清朝的木楼，一栋精美的民国小楼，一块看上去有百年历史的牌匾。评事街曾是南京历史上最繁华的地区之一，皮革作坊和皮货摊贩市场集中地，元末时称作皮市街，明初其一段称作皮作街，后讹音为评事街。与评事街毗邻的街巷一起，成为古时南京经济文化的繁华地带。

南京的另一处文化高地在江东浦口的求雨山，那里的四个纪念馆书写着近代书法史的辉煌。林散之、高二适、胡小石、萧娴四位书法巨匠的纪念馆坐落在这里，翠竹掩映，百草丰茂。馆中陈列着四老不同风格的书风，林散之擅长草书，世称当代草圣；高二适当年与郭沫若著名的兰亭之辩，一直惊动了毛泽东，毛主席批复：“笔墨官司，有比无好”，也被传为书界佳话；胡小石是金陵大学著名的学者和教授，弟子满天下，他的金石书法凝聚着深厚的学养；而四老中唯一的女性——萧娴老人，师法康有为，笔法大气朴茂，不让须眉。这四老是近现代书法难以逾越的艺术高峰，为此地构筑了一个足以让世界瞩目的文化丰碑，为南京一个非常值得参观的文化景区。只是甚为遗憾的是远处有一个纪念塔，设计得不伦不类，很煞风景。

文明总是在发展与保留的矛盾中前行。每次乘坐高铁到南京后，便会看到站前的天禄神兽，孤独地延续着古都旧时的血脉。金陵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是城市文脉所在，即便是现代化发展，也要尊重每一个地方的风物习俗，缔造属于这个地方的特色样貌，才不会愧对故人，同时启迪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