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之难

编者按/4月16日国务院印发《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这个行动计划有另外一个称谓，叫做水十条。水十条提出到2020年，全国水环境质量得到阶段性改善，污染严重水体较大幅度减少，饮用水安全保障水平持续提升等一系列目标。这一系列的目标从侧面反映出了中国水污染问题，尤其是饮用水污染形势的严峻。

治理水污染正在成为“重头戏”，尽管地方政府强烈的发展冲动一度被认为是造成如今包括饮用水在内的水污染困局的主要原因，然而，治理比分清责任更具现实意义。毕竟“到2020年，长江、黄河、珠江、松花江、淮河、海河、辽河等七大重点流域水质优良（达到或优于Ⅲ类）比例总体达到70%以上，地级及以上城市建成区黑臭水体均控制在10%以内”的目标，已经摆在那里。

一线调查

水资源污染困局

在不断传出消息三个多月后，4月16日，国务院印发的《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下称“水十条”）终于出台。让业界倍感“欣喜”的是，一份公开数据预计，“水十条”或超出市场预期，水治理投入将达5万亿元，污水治理板块迎来长期投资价值。

“巨大资本投资机遇的背后，是已很迫切的水危机。”4月14日，淮河水系环境科学研究中心（以下简称“淮河水系研究中心”）负责人霍岱珊坦言，其中居民饮用水尤甚。

《2013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印证，2013年全国地表水总体为轻度污染，部分城市河段污染较重；地下水环境质量4778个监测点，其中较差监测点、极差监测点占整体监测点的59.6%。海南省环保界人士乔明（化名）介绍，目前国内90%以上的居民饮用水，达不到国家新饮用水卫生标准要求的106项指标。

4月中旬的一场雨，对于山东而言，来得有点迟。

山东省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办公室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3月19日，全省157条河道断流，274座水库干涸，7532眼机电井出水不足。山东省水文部门人士介绍，2014年地表径流量小、无较大洪水过程出现，是一个较为“缺水”的年份。

“水脏”“水少”

“降水少是造成缺水的一个表面因素。”山东一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认为，更多的是包括饮用水在内的水资源紧张。山东省水利厅总规划师杜贞栋描述，根据现在水资源平衡的分析，到2020年，山东一般年份缺水是49亿立方米。山东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不到全国的1/6，而在未来，其用水缺口将逐步加大。

山东仅是国内饮用水紧缺的一个缩影。《2013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全国地表水总体为轻度污染，部分城市河段污染较重，全国十大水系中，黄河、淮河、海河、辽河、松花江五大水系水质污染；地下水环境质量4778个监测点，其中较差监测点、极差监测点占整体监测点的59.6%；31个大型淡水湖泊中，重度污染、中度污染、轻度污染的湖泊数量达到17个，名单上包括知名的白洋淀、阳澄湖、鄱阳湖、洞庭湖、镜泊湖等。北京碧水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碧水源科技”）董事长文剑平坦言，我国目前水环境存在“水脏”和“水少”两个最明显的问题，且久治不愈。

乔明向《中国经营报》记者介绍，全国除西部省份资源性缺水外，其他大部分地区是污染性缺水。他分析称，其重点区域为长三角地区、珠三角地区、环渤海区域等，众多区域内是整条河、整条江、整个湖都被污染，无法使用。其中，京津冀区域因地下水严重超采，已形成全国最大的地下水漏斗区。

“在各大河流中，养育了全国1/6人口的淮河流域污染最为严重，治理也最早。”霍岱珊介绍，淮河水污染，逐步向地下饮用水渗透，几十年来造成沿河居民生态环境疾病高发，沿岸“癌症村”频发，其中食道癌、胃癌、不孕不育、婴幼儿先天性心脏病等疾病突出。公开资料介绍，从1994年开始，淮河流域成为我国历史上首次大规模流域水污染防治的“先导”。1995年，国务院颁布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暂行条例》，其中明确要求2000年淮河流域各主要河段、湖泊、水库的水质达到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规划的要求，实现淮河水体变清。霍岱珊坦言，至今治污效果并不明显，而类似境况也在国内其他区域不断上演。

淮河水系研究中心提供的数据显示，农村居民饮用水主要来源的地下水或无水可取，或被污染污染；全国657个城市中，有300多个属于联合国人居署评价标准的“严重缺水”和“缺水”城市。

在霍岱珊看来，水污染已由支流向主干延伸，由城市向农村蔓延，由地表水向地下水渗透，由陆地向海域发展。而“水脏”进一步加剧了“水少”。水利部水资源管理司副司长陈明曾公开表示，全国目前年用水总量近6200亿立方米，正常年份缺水500多亿立方米。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全球气候变化影响加剧，水资源供需矛盾将更加尖锐。

一组公开数据表明，我国1.9亿人的饮用水有害物质含量超标，约3亿农村人口饮用水不安全。而乔明则称，目前国内90%以上的居民饮用水，达不到国家新饮用水卫生标准要求的106项指标。与此同时，世界银行在一份报告中也因此发出了警告。该报告称，用水需求与有限供给之间差距的扩大，以及大面积污染造成的水质恶化，有可能在中国引发一场严重的缺水危机。

水源之痛

当然，当前的水危机及饮用水安全，并非一日之“功”。

海南省科学技术厅社会发展科技处副处长李军告诉记者，国内包括饮用水在内的水污染，主要是重金属污染。《2013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对此佐证，2013年全国有309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835个集中式饮用水源地统计取水情况，地表水水源地主要超标指标为总磷、锰和氨氮，地下水水源地主要超标指标为铁、锰和氨氮；地下水环境质量主要超标指标为总硬度、铁、锰、溶解性总固体、“三氮”（亚硝酸盐、硝酸盐和氨氮）等。

“公告内容显然要比实际情况乐观。”霍岱珊认为，国家对淮河投资几百亿元，进行了长达20多年的治理，效果并不理想，在《2013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中，淮河仍处于污染状态。原全国人大环资委主任委员曲格平曾公开表示，国内水污染主要受工业污染、城市生活污水、面源污染三方面因素影响。他解释称，将来即使所有工业合理布局，污水全部达标排放，处理过的工业污水也是超五类。而面源污染即农田施用化肥、农药及水土流失造成的氮、磷等污染，解决起来颇为麻烦。在他看来，上述因素造成的复合污染，将使中国水污染恶化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霍岱珊介绍，对于治理水污染，国家有要求，居民有需求，但地方政府、企业利益阻碍，致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举例称，淮河流域的河南沈丘县，一个乡镇最多时候曾拥有200多家皮革厂，淮河则是国内水源、水域污染的一个写照。记者从淮河水系研究中心获得资料介绍，在国内各大水流域及水源地，纺织、印染、化工、农药、制药等产业无序布局，而某些企业产生的污水则直排水源。

2013年年初，记者在山东滨州、潍坊等地调查，打井排污曾在当地盛行，当地政府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井人士曾向记者算过这样一笔账：如果一家印染企业每天排放200吨污水，需要6口井，每口井井口直径5厘米，深30余米，造价1200元左右，总投资7000多元。而这样的一家企业，污水处理等环保设备投资一般在20万元左右，随后还有高昂的日常运行成本，“相比打井的投资要多得多”。

国内水源当前面临的不止如此。

自2010年至今，记者曾在山东、云南、海南、辽宁等地实地采访，当时房地产产业风起云涌，大、小地产商大都在全国跑马圈地，其中地产最佳地段之一则是“背山面水”。随之，养老地产、旅游地产开始围水而建，或者依水而建，此“亮点”也是众多地产商的主要卖点。不仅如此，化工产业西移、建陶产业遍地开花等，依靠的仍旧是大量水源，企业选择依水而建。如今，众多当地居民的水源地及地下水则永久性无法修复。来自《2013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显示，在2013年中，大量天然湖泊消失或大面积缩减。

环保标准难敌经济利益

霍岱珊坦言，“水十条”发布，业界众人“欣喜”的是随之带来的巨大资本投资机会，而非仅是水资源状况的改善。

记者获悉，国家为控制水质恶化，水污染防治费用节节攀升，“十二五”期间，全国重点流域水污染防治投入将达5000亿元，年均1000亿元。霍岱珊对此做了这样一个比喻：小石子投到大河里，仅仅泛起了一点水花。与此同时，国家层面的法规及其规划也在频频出台，其中《华北平原地下水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城镇排水与污水处理条例》《国务院关于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意见》《重点流域水污染防治规划（2011~2015年）》 等均在近年出台。当然，还包括2015年1月1日起施行的新“环保法”。

“背后是地方政府、企业与环境之间的博弈。”霍岱珊称，地方政府、企业只顾眼前利益，片面追求GDP及自身经济效益。多名业内人士认为，水污染及其加剧多半是人为因素造成，过度、无序索取让水变得更稀缺、更脏。

4月16日，“水十条”正式发布。记者了解到，“水十条”将实施最严格的源头保护和生态修复制度，主要内容包括全面控制污染物排放，推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着力节约保护水资源，全力保障水生态安全，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明确和落实各方责任。有机构对此作出预计，“水十条”或将超出市场预期，水治理投入将达5万亿元，污水治理板块迎来长期投资价值。

碧水源科技、海南立 等饮水环保企业早已在全国布局，抢先分羹。在业界看看来，这无疑是水资源困境的一条出路，可为居民争取到更多饮用水资源。“水源地保护是饮用水安全保障的第一道防线。”全国政协委员、宁夏大学回族研究院院长马宗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他认为，必须制定科学合理的水源保护规划和生态补偿机制，建立、健全饮用水水源环境保护的主控体系。

多家环保组织人士坦言，国家巨大投入下，还要理顺管理体制，严格执行严厉的环保标准，并迫使企业改变生产方式。乔明认为，如化工、印染、建陶等高耗能、高污染型生产企业，其治理污染设施、治污能力、排污方式等环境信息必须公开、公示，让生产企业、水源直接受益者参与监督。马宗保建议称，相关政府部门应严格控制饮用水水源地保护区周边地区新建项目的审批，提高准入门槛，对不符合布局或选址不当的项目坚决予以否决。

刘志全介绍，国家到2017年前要消灭劣五类水，到2020年将城市黑臭水控制在10%以下。而重点发展领域是污水处理、饮用水安全、黑臭水体、工业废水污染、农业面源污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