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加息 考验耶伦定力

“如果你觉得听懂了我说的话，那你一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美联储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曾经如此说。

甚至，格林斯潘二十年神话多少也得益于他的金口难开与含混言论，而他卸任后遭受的诸多责难也使得这种大家习以为常的中央银行家发言模式备受质疑。这是一个中央银行家也必须走下神坛学说“人话”的时代，没有什么比对公众与市场沟通货币政策更为重要的了——尤其是现在，无疑是美国货币政策变化的重要关口，这往往也意味着风暴来临的前夜。

伴随着2014年的美国量化宽松的退出与美国经济数据的回暖，是否加息的问题开始提上议事日程。在2015年3月中旬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The Federal Open Market Committee ，FOMC）会议上，会议声明将对加息“保持耐心”的措辞删除，与此同时，美联储也调低了美国经济的预测，这也暗示，美国已经扫清加息障碍。

美联储加息与否，为何重要？首先，如果加息，这是美联储接近十年来首次加息，而加息则意味着美联储判断美国经济已经恢复到正常状况。虽然2014年第三季度美国经济获得十余年最快增长，但是这是在当年前两季度经济增长萎靡的基础之上；对比历史来看，目前美国经济仍旧没有恢复到2.8%的历史均值。

这看起来奇怪，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虽然2008年金融危机已经过去7年，但是世界经济仍旧在恢复之中，超过这一次危机严重程度的金融危机在历史上大概只有1929年可以比拟，而类似规模的危机往往伴随着多次经济触底。对此，哈佛教授卡门·莱因哈特、肯尼斯·罗格夫的研究提供了比较基础。他们通过1957年到2013年100个金融危机案例来观察金融危机的恢复情况，标准就是人均GDP恢复到危机前水平，才可大体判断为一次危机结束。

对比历史来看，2008年的金融危机恢复结果并不乐观。首先，金融危机中多数危机国家并没有恢复到之前水平，在12个发生系统性危机的国家中仍有10个国家的产出远远低于危机前的峰值水平，而且随着时间拖得越久，一些国家的危机严重程度甚至超过了20世纪30年代；其次金融危机会有二次触底的可能，以美国为例，历史上出现了9次大的危机，其中有5次出现了二次触底，比例超过一半。

其次，即使今年加息已经众望所归，何时加息以及加息的后果仍旧充满不确定性。此前市场押注美联储将在6月加息，如今这一概率看起来正在减少。与此同时，不少基金经理因为加息预期，已经表示看好欧洲市场而不是美国股市。

作为波动世界的重要指标，美联储一举一动都影响世界，如果美联储提出十年以来的首次加息，对于全球市场影响可想而知。目前已经有重量级投资者发出警告，桥水公司（Bridgewater）创始人雷·戴利奥（Ray Dalio）近期就表示，美联储政策转变或许带来戏剧性的意外后果，甚至引发类似1937年的股市暴跌。桥水股市资产规模达到1650亿美元，是全球影响最大的对冲基金股市，其研究水平也备受推崇，戴利奥的Pure Alpha基金（资产规模超过800亿美元）在一项2014年调查中名列历史表现最好的基金之列。

除了投资者之外，国际机构以及新兴市场对于美联储加息也密切关注，如果加息，意味着美元回流美国，这对于多数以美元计算的跨境国际贷款者而言，将不得不面临巨大风险。

回溯上一次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的过程（主要是2013年的“缩减恐慌”（taper tantrum，指美联储宣布将退出量化宽松政策时造成的市场波动——译者注），它曾经造成印度等地货币波动，引发印度央行行长拉詹（Raghuram Rajan）的公开批判。拉詹是一名备受尊重的经济学家，近期他再度发出警告，表示等到美联储启动加息，将不得不接受美元的升值。与此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等也表示，美国加息可能引发新兴市场的不稳定。她预言新兴市场可能会再次上演2013年时那种具有破坏性的“缩减恐慌”，遭遇资本外逃和快速货币贬值。

她担心上述加息的负面“溢出”效应会导致将近两年前冲击印度、土耳其等发展中经济体的危机重演。当年的那场危机，是在时任美联储主席的本·伯南克（Ben Bernanke）多次暗示将提前结束被称为量化宽松的债券购买计划后出现的。

IMF数据显示，2009年到2012年间，流入发展中经济体的资金增加，占同期全球资金流动规模的一半，数量高达4.5万亿美元资金。如果这些资金骤然改变流向，即所谓热钱回流，对于此前流入国的影响将是毁灭性的。

这些因素，构成美联储现任主席珍妮特·耶伦（Janet L. Yellen）面临的考验。耶伦出生于1946年，虽然只比格林斯潘小二十岁，但是因为她在伯南克之后接任，倒是显得比格林斯潘差距不止一代人。事实上，耶伦和格林斯潘确实大有不同，不仅在于两人的年龄差距，更在于时代的变化。耶伦是美联储首位女掌门，她在担任美联储主席之前就曾是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根据最新披露的会议记录，在过去耶伦对于经济的表现也被认为非常准确，记录好于其他委员。对于格林斯潘的时代而言，那是一个中央银行家被当做神的时代，随便一句含糊不清的发言也会被反复琢磨，只要格林斯潘在任就会被视为美国繁荣的保障；如今的时代，中央银行家仍旧身负重望，声誉比起商业银行家来说声誉好很多，但是却不得不面临更多挑战。经济形势变化过快，而中央银行家需要做出更多反应，还需要与公众更多沟通与解释，以提高透明性来减少可能的波动以及风险。

美联储是美国的中央银行，这也意味着美联储首先会为美国经济服务，在美国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新兴市场等顾虑只能抛在一边。问题在于，因为美元的特殊性，无论承认不承认，愿意还是不愿意，美联储事实上部分担任是担任全球中央银行的角色，如果新兴市场的波动加剧，在全球化的今天，对于美国来说也是坏消息。

出路在哪里？除了更好的沟通之外，或许在于加大央行之间的货币政策协调，这方面全球央行行长们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